邺朝共有三位郡主,郡主腰牌按规制由普通的蜜蜡制成,牡丹暗纹为底,牌上刻的是名号,后面须加上郡主二字。独有一位,得圣上宠爱,享皇子礼制,腰牌以金纹羊脂玉牌配以龙凤,仅刻名号。有了这块腰牌,意味着即使见了皇子也无需行礼,此等尊贵的身份,无人可及。然而这位四年前从京中贵流圈销声匿迹,时间久了,倒教人渐渐淡忘了。
戚笈卿将手中的腰牌一收,上下抛着,笑眯眯道:“季何,你来来收拾我啊。”
季何条件反射的倒退一步,当年被戚笈卿扒了裤子骑在身上的情景历历在目,他惊恐的看了戚笈卿一眼,又一眼。
季何心中打起退堂鼓,但还是继承了他老爹又硬又臭的骨气,硬着头皮不肯服软,仔细听的话还有一丝丝的委屈:“我就教训个偷窃的小贼,怎么就得罪你了?”
戚笈卿双手抱胸,甚是不屑:“偷了你的东西,就得须拿命还么,你四书五经读到狗肚子里了?”
季何脸上闪过一抹怒气,转了一圈还是憋回去了。
戚笈卿指着趴在地上的少年问:“他偷你什么东西?”
季何憋闷道:“一个坠子……”
“找到了么?”
“没……”季何说完便瞧见戚笈卿脸上怀疑的神色,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像是要气炸了:“我没冤枉他,我亲眼瞧见他偷我的坠子,几步路的功夫被我抓住,结果搜遍全身也没搜着,跟见鬼似的。”
戚笈卿收回怀疑的眼神,摸摸鼻子,低头对上那少年一瞬不瞬的黑眸,那黑漆漆的瞳孔里似是有着哀求以及许多戚笈卿看不懂的情绪。
戚笈卿不动声色的转开目光,似是有些不耐烦了,语气极冲:“行了季何,一个坠子而已,你季府缺这点东西?”
季何立马不服,直起腰板振振有词:“坠子是小,面子是大,我怎么说在长安街混这么多年,传出去不被人笑话死?”
戚笈卿静静的盯着季何。
季何脸上的嚣张神色渐渐消失,他眼神飘移,几度欲言又止,过了一会泄气道:“行吧,我,我看在你的面子上,不计较还不行?”
季何不情不愿的叫侍卫松开那少年,狠狠的瞪他一眼,放了句狠话:“小子,算你走运,以后别让本少爷瞧见你。”
季何离开后,人群渐渐散了,那衣衫褴褛的少年从地上爬起来,垂着脸看着脚尖一声不吭。
戚笈卿本不欲理会他,转身往马车的方向走去,余光瞥见那少年仍一动不动,她脚尖一转,走回去,从怀里掏出一瓶药丢给他,淡淡道:“总归活着是最重要的,以后小心点。”
少年攥紧药瓶,突然抬起头,声音沙哑道:“我知道了。”
戚笈卿眉头扬了扬,嗤笑一声,转身离开。
坐上马车没多久,吴总管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感慨道:“郡主心善,老奴自愧不如。”
戚笈卿还在想着方才那个孩子最后脸上的表情,平静、执拗、不服。不,与其说是不服,倒更像是挑衅……戚笈卿愈是琢磨心中愈是古怪,忽然,她猛地摸向腰间,脸色一僵。
腰牌,不见了。
巷子角在京城西面,相比于京中繁华地带,错列着一排排破旧的平屋,十分拥挤和穷酸,不时有妇人从巷子里出来,身上的布衣打着密密麻麻的补丁。
戚笈卿回府后,命暗卫去查,半日功夫,查到那个孩子常出入此处。
戚笈卿原是打算让暗卫直接将他抓回来,脑中却闪过他那双眼睛,于是决定亲自过来会会他。
雁箩忙完手头上的事,跟过来,她一路与戚笈卿在巷子里左拐右拐,最终停在一处平屋前:“郡主,就是这里。”
戚笈卿点头,雁箩向前敲门,生锈的铜环压在木门上,发出颤巍巍的响声。屋子里过了许久,才传来一阵稀索的脚步声。
木门发出嘎吱一声,一个身穿孝服的年轻女子出现在她们面前,里面目及之处是肃冷的白色。瞧见戚笈卿二人,憔悴的脸上出现些许诧异:“请问,你们是?”
戚笈卿未曾料到这样的场景,她顿了顿,才道:“我来找一个人,十二三岁,身高约莫五尺半,很瘦,会点功夫。”
年轻女子面上露出一抹警惕,反问道:“你们找他作甚,有什么事吗?”
戚笈卿的目光落在女子的孝服上,索性换了个说法:“他借了我的东西,忘记归还于我。”
年轻女子打量戚笈卿几眼,忽然叹口气:“是庭儿又去偷东西了吧。”说着,她将半敞的门打开 :“你们先进来罢。”
戚笈卿这才察觉到门顶挂着的匾额上写着“谢宅”二字,匾额历经多年的风雨,字迹模糊得快与周围的木料融为一体。
那个孩子,应该叫谢庭。
“家中有丧事,招待不周。”这个年轻女子让戚笈卿二人叫她阿杏,她引着二人去偏房坐了,端来两碗茶水,抱歉道。
戚笈卿收回在屋中打量的目光,这屋中的物品虽然老旧,但陈列摆放颇有几分大族才有的规制。前朝中姓谢的大族,她一时没想出来。戚笈卿沉吟着问:“冒昧的问一句,不知去世的人是?”
阿杏并不介意,扯了一下唇角:“是我婆婆。”
“那庭儿……”
“我是他嫂嫂。”阿杏神情淡然,却垂下了眼。
戚笈卿明白了,恐怕这谢宅就只剩下这叔嫂二人,怪不得丧事没人来。
二人与阿杏聊了几句,眼见天色渐黑,谢庭始终没有回来。
戚笈卿不愿再叨扰,站起身告辞。
阿杏将二人送至门外,雁箩先行一步去准备马车。
戚笈卿的目光再次从宅中的陈设上掠过,隐去眸中沉思,郑重对阿杏道:“若他回来,劳烦你帮我转告他,我很欣赏他,请他务必来找我。”
阿杏怔愣应下,目送戚笈卿离去。
戚笈卿走出谢宅的巷子口,前面是一条极窄的小道,她双眸蓦地沉下,手指摸到腰间软鞭,还未来得及抽出,数包粉末自墙头齐齐撒落,她屏住呼吸,下意识要用轻功飞上去,却想起什么,动作一僵,急急往一边躲去。不过是一瞬间的失策,粉末已有不少撒落在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
戚笈卿倒下前,模糊的瞧见墙头趴着的少年黑得发亮的眸子。
若是小五能像这样看着她,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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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你们一定知道下一章谁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