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灵……湘灵……”
灵风在摘星阁的后院小声呼唤着,生怕别人听见,她四处张望,看见灌木丛在微微抖动,便找了过去,果然看见那个金发少女蹲在后面低着头,不知道在摆弄什么。
“你在干嘛?”灵风伸过小脑袋,看见她正拿着小水桶给种在土里的一株半死的植物浇水。
“花……”金发少女抬起头与她对视,湛蓝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像宝石一样泛光。她的中原话还是说的很差,但起码能听懂别人在说什么了。
“这是什么花?”灵风从来没见过这种植物,枝蔓上还有着尖锐的刺。
“月季……”这两个字她倒是念得很清楚。“家乡的……”
“月季?听说那是舶来花,很金贵的。”灵风从袖口掏出一个手帕小包裹,打开里面是几块杏仁糕,她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问:“你从哪弄的?”
少女不知道怎么用中原话回答,最后指了指那八角楼,灵风顿时猜了出来,应该是哪个客人送给姑娘的盆栽,被养死了就这么从楼上的窗口扔了下来,让她捡到了。
“你又躲起来不练舞,等会姑姑找到你了看你怎么办。”少女抬起头正要说话,嘴里便被灵风塞了一块杏仁糕堵的严严实实。“我从后厨偷来的,赶紧吃。”
衣食方面摘星阁从没有亏待过这些少女们,毕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虽然说不上锦衣玉食,但精粮是没有断过的,偶尔也能吃到肉食,唯独甜腻之物被教习姑姑禁止。小丫头们正是爱吃甜食的年龄,尤其灵风原来是官家女,尝过各种糕点糖果,来到摘星阁之后突然断了甜食,便觉得吃什么都嘴里无味。她人小鬼大主意精,隔三差五便跑后厨偷几块给客人准备的糕点乳糖,月娘见她没有发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两个小丫头正躲在灌木丛后面偷吃糕点,远远的就听见教习姑姑气急败坏的声音,立刻手忙脚乱的向更深处爬去,没多会儿,一个妇人拿着戒尺快步走了过来,站在灌木丛边四处张望,两个少女紧贴在灌木丛的另一侧大气也不敢出,灵风隔着灌木枝的缝隙看着教习姑姑胖胖的屁股调皮心起,捡起地上的一根枯枝不知死活的想捅过去,金发少女吓得又赶紧给她的手死死按住。
“两个死丫头,又不知道跑哪去了,找到了一定要告诉月娘,非得挨一顿尺子才算老实。”
看着妇人念念叨叨的去其他地方找寻,少女这才松开了手。“你也是……”
灵风小嘴一撅,给她看自己的手指:“练琴一练就是几个时辰,手指都磨出泡了。”
她和其他少女不同,因为本来就会弹琴无须开蒙,教习姑姑便让她只专精古琴,她自己一个人无聊的坐在琴前,转头看着远处正在举手轻扬的少女们不由得有些羡慕。“我也想学……”
“得了吧!”月娘伸手掐了一下她的胸脯肉,疼的灵风“哎哟”一声。“挺那么大的奶子还想学舞,你轻盈得起来吗!”
灵风收回手又问少女:“你干嘛也不练舞?”
少女低下头,无聊的捡起灵风刚才扔掉的枯枝在地上慢慢的划来划去。“我会……”
“我忘了,你们蛮夷子天生都是能歌善舞的。”灵风低头小声的嘀咕不敢让她听清,原来少女听不懂中原语时,大家都叫她蛮夷子,后来学会了一些之后,灵风才知道她的本名叫“湘灵”。不过除了灵风这个唯一的朋友,也没人在意她的本名,姑姑们还是叫她凝兮,其他丫头们还是叫她蛮夷子。
“跳舞好学吗?”月娘不愿教灵风学舞,她却有些不死心。看见湘灵点点头,她便来了兴致。“先要学什么?”
“压腿。”湘灵也懒得起身,直接将两条腿一前一后直直的压在地上,然后又俯下柔韧的上半身,小脸紧贴在前面的腿上给灵风做示范。
“这样做是吗?”灵风也有模有样的将腿前后分开向下压,压到离地面还有七八寸的时候却怎么也压不下去了。如果当初她没有在练琴期间偷跑去后厨吃零食,就不会错过少女们在舞蹈第一课时被教习姑姑强行压腿疼的哭爹喊娘的那一幕。
“湘灵你帮我压一下。”傻丫头一号灵风不知死活。
“哦……”傻丫头二号湘灵听从命令,按住灵风的肩膀用力向下一压……
“啊————!”
少女们的卧房里,月娘看着跪在地上正在挨戒尺的两个小丫头,气的胸脯起伏不定。随后从教习姑姑的手里把戒尺抢了过来,一下一下重重的打在她们的身上,金发少女被打的全身直哆嗦,连叫都不敢叫一声,棕发少女倒是很机灵,一边嚎一边不住嘴的讨饶:“姑姑!我们错了!我们错了!姑姑别累着手!”
月娘打了一会,看灵风嚎的实在凄惨,这才消了一些气,她拿着戒尺指着灵风:“天天逃课不练琴,还想学舞,你真是越来越能耐了!还有你!”戒尺又指向湘灵:“她跑你也跟着跑,还教她压腿,你自己才会多少?今天的舞学会了没?!”
金发少女缩了缩身子没有说话,月娘最看不上她这副哑巴样子,全然忘了她的中原话说的还不利落,举起戒尺又要打。一旁的灵风见状赶紧护住了湘灵,戒尺就抽在了她瘦削的背上。
“学会了,凝兮说她学会了!”
月娘看见灵风护着这蛮夷子,心头火又起,刚要继续打,听见少女的话硬生生的住了手。“她会?”
“凝兮说这些舞她都会,姑姑你忘了,她可是蛮夷子啊!”
一句“蛮夷子”瞬间点醒了月娘,她拿着戒尺坐回椅子上,看着金发少女若有所思。一旁负责教舞的姑姑回忆了一下,也微微点头:“这蛮夷子平日里确实学的快,每个姿势也很到位,现在想想,应该是有底子的。”
月娘看了一眼教习姑姑:“那你还教的了她吗?”
“我啊,也只能教一些普通的软舞,剩下的只能靠自己的悟性。”教习姑姑用眼撇了一下八角楼的方向:“就像现在六楼的那个,靠自己悟出的盈曦舞一舞成名,这就是天赋,一般女娃子是不会有的。”
“你教不了,那这蛮夷子怎么办?”
“啧,月娘有时候你也糊涂。”教习姑姑大多都是早年从八角楼里出来的姑娘,关系也亲近。“六楼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师父吗?”
得到消息的老鸨来到后院的厢房,听完月娘的话之后沉默了一会:“你确定?”
“妈妈,这是教习姑姑亲口说的,这丫头在她手里白白浪费了,应该找个更好的师父去教。”
老鸨牵过湘灵的小手拉到自己跟前仔细的看,少女在后院养了三个多月,气色已经完全的恢复过来,比当初更让人惊艳,雪肤金发,睫如鸦翅,微微抿起的小嘴有着樱桃般水润的色泽,修长的颈,薄裙下掩映的苗条身子,整个人透着青涩的妩媚。
老鸨一咬牙:“行,我就拉下老脸求她一次。”
湘灵被老鸨牵着手,第一次走进了摘星阁,她仰起小脸,看着高不可及的屋顶,有一种眩晕的感觉。少女跟着老鸨小心翼翼的上了楼梯,无数的琉璃花灯,充耳的娇声软语,盈目的艳丽姑娘,极盛的繁华,繁华到了极致。经过的姑娘都会向老鸨袅袅婷婷的屈膝行礼,每个女人脸上的笑都太过鲜明,而看向少女的眼神又太过敌意,此时的她并不知道,那种敌意,叫做嫉妒。
直到上了六楼,周围才冷清下来,空旷的长廊只有三个房间,其他两个房间的门口,都亮着一盏暖红色的琉璃花灯,隐约能听见屋内男人说话和女人娇笑的声音。唯独有一间花灯没有点亮,房门紧闭,安静的仿佛里面没有活人。
老鸨偏偏带着湘灵来到那间屋门前,她看着花灯,脸上挂着不悦,却还是叩门轻声轻语:“姑娘睡了?”
半晌,里面传来女孩的声音,像蒙着一层纱,模模糊糊。“妈妈有事?”
“妈妈带了一个人,想让你见一见。”
“明日吧。”
“是之前的那个蛮夷子。”
屋内女孩没有回话,过了很久,直到老鸨开始不耐烦的时候,声音才再次响起:“妈妈进来吧。”
侍女推开雕花木门,一股冷风立刻涌了出来。房间里垂挂满了轻纱帷幔,此刻正随风翻飞。
在那如风的房间中,湘灵看见铜镜前坐着的一名女孩。她的背影窈窕婀娜,那头蓝色的长发披散,与衣衫一同垂在地上,如瀑布一般倾洒着。
那女孩转过头来,玉白的面庞,如水的容颜,眉目间带着一种冷艳的风情。她的目光越过了老鸨,看向了湘灵,那双媚眼里,流溢过一丝暗光。
“妈妈。”
窗外的寒风猎猎,吹拂起她披散的长发,让她整张脸显得飘渺而虚幻。
“你终于将她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