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翕又杀死他了。
这一次的工具是一根形态极优美的金属棒,一米长,富有银色光泽。
沈伏汛的腹部比她想得要更为白韧,少年的皮肉是那么的顽强,以至于在她用金属棒捅穿他肚子的那一瞬间,竟由衷感受到一种美丽的喜悦。
因此,她流眼泪了。
游翕醒过来也是因为眼泪。
泪珠顺着微红的眼尾一路流下去,压过少女肌肤上的绒毛,那么细微的触感,她用食指抹掉后,还留存着一种湿漉漉。
游翕含住食指,体味那一点点衔接她与伏汛的混沌液体。
尽管这是从她自己身体里跑出来的水,可含住自己的手指,尝到自己的泪水的那一刻,她就好像进入了名为沈伏汛的温柔液体一般。
那种液体,既不是血液,也不是腥膻的体液,而是一种闪烁着情感的微光的液体。
就在她因为思念伏汛而不断伸缩的时间里,天很快就亮了。
游翕出门,去学校。
在白天,她是不敢肖想沈伏汛的。
她虽然和沈伏汛在同一个年级,却被放在不同的教学楼里念书,沈伏汛是最好的,她则被分在最差的班级里。
且令人难过的是,她学习并不是不用功。
无论何时看到她,她总是低眉顺眼的,埋首在课桌。她的笔记是最漂亮的,她的课桌是最清洁的,就在问老师问题的时候,她也是最恭顺的,白白软软的手指伸出来,郑重地点在化学的配平公式上,她就连迷茫的眼神也有一种好学的、恳求的神态。
相比起那些抽烟喝酒逃课打电动的学生,她太乖了。
然而,相同的题目,那些顽劣的学生听一遍就会了,她却要听三遍。
到头来,老师反而寄希望于那些家伙身上。
老师永远爱她,也永远瞧不起她。
老师真贱。
沈伏汛是和她不同的。
沈伏汛是这所学校的“核心”。
并不是所有的学校都可以拥有“核心”,也不是所有的学生都能成为这种“核心”。
唯有那种极好看,极聪明,拥有像幽暗的晶体一般的特殊气质的少年,才会成为这种类似于“核心”的存在,而余下的所有人,都围绕着他的引力而作不自觉的公转。
沈伏汛就是这样的“核心”。
她十分爱沈伏汛。
全校一大半的女孩子都喜欢沈伏汛,但她认为,她们的那种爱根本不能和她相提并论,或许剩下的人也是这么想的。
单恋的人,总是拥有一种揽镜自照的怀才不遇。
游翕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沈伏汛的,但一定是在梦见他以后。
她第一次梦见沈伏汛,醒来以后吓得魂不守舍,反复查看自己的手上是否沾有血迹。因为梦里,她把沈伏汛的肚子给剖开了。后来她洗澡时,竟觉得那是沈伏汛腹腔中的血液——它们化作透明的浆液四处迸射。
她张嘴,它们便流进来了。
她从此不敢再看他。
然而就从这晚起,她日日梦见沈伏汛。
梦里的沈伏汛和白日的沈伏汛有些不同。
平日里,她很少能遇见沈伏汛,但总有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刻。
沈伏汛比常人白许多,仿佛在他的皮肤下,自有一种清洁而微冷的光在照耀,然而在他的眉目间,却总存在着一种暗影。她曾和朋友们提起那种暗影的存在,但是朋友都矢口否认,反而一昧地沉溺在沈伏汛狭长的眉眼里。
游翕说不清楚那暗影从何而来,但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在沈伏汛俯低眼神的瞬间,在他半阖着长睫的时刻,那种暗影就像是具有生命力的黑雾一样,漫上他的面容。
不过,那绝不是丑陋的暗影,相反,那是只有在美人的身上才会出现的暗影。
同样,也只有美人,才能够在自己的身上滋养那种恶的暗影。
而梦中的沈伏汛,正是纯粹病态的象征。
她每一次压在沈伏汛的身上,掐住他脖子的时刻,他都看着她,既不挣扎,亦不憎恨,只是凝视着她,眼神富于一种偏执的认真。
仿佛他是她爱欲的奴隶。
甚至有一次,她刚入梦,竟发觉自己在与沈伏汛交合。
那并不是带有情欲的交媾,严格来说,那是两个人身体的界限正在消失。
她坐在沈伏汛的身上,十分清楚地感觉到他的一部分深深埋在自己体内,她觉得自己被他撑开了,却没有任何的实感。
她听到远处有海的声音,便随着海浪,慢慢地,生涩地动起来。
那个场景很奇怪,她知道自己身处于世界之中,可月亮却是黑色的。
周围的海水受黑月的引力所吸引,不断冲刷着苍白的沙滩,她亦追随海浪摆动。
沈伏汛的呼吸紊乱起来。
她看见沈伏汛的手扶上自己正轻盈扭动着的腰肢,那少年手指的关节中,富有一种情欲所独有的黯燠的粉。
沈伏汛开始吻她。
周围都是海水清新的气息。
她渐渐熟练起来,支持她的海浪声却消失了。
她抬头,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月亮像一个极透明而柔软的蛋,其内含有幼小的生物,它渐渐臌胀,随后慢慢地,精密而狡黠地裂开了一道轻盈的缝,伴随着这条如丝的缝,月亮转瞬间皲裂不堪,最终,破了。
富含闪烁暗影的浆液从天而降。
她开始尖叫,想要逃离。
沈伏汛用力把她按在身下,折起她的腿,闯入她那间小小的密室。
她永远记得他漆黑如深渊的眼神。
与此同时,这种异物入侵的感觉逐渐消亡。
沈伏汛的存在开始溶解在她的体内,她亲眼看见自己与沈伏汛贴合的部分,正像两种洁白而柔软的生物一样,慢慢地合二为一,到最后,竟变成了光滑的平面。
沈伏汛于此时绝望地向她告白。
她恶心不已,不断推拒他。
沈伏汛按在她肩头的手失去原本的形状,化为厚重的液体,侵入她的肌体。
她大哭起来。
最后,为了抵抗这种变异,她割下了沈伏汛的头。
天空于此时降下红雪。
她张嘴,雪落在她如动物般在夜中微微泛着冷光的门齿上。
她尝到雪的滋味。
那是伏汛。
游翕后来的梦,都是这场梦孵出的小小孪生姐妹。
梦里,她总是在和沈伏汛交合,抚弄他的眉眼,等他高潮的时候,她便举起屠刀,割下他漂亮的头颅。
他到死,都是爱她的。
游翕并没有实感,无论是杀他,还是和他做爱。
可到了学校就不一样了。
她看见沈伏汛的时候,心里总有种清澈的情欲在涌动。
她会想,啊,那是我熟悉的肢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