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时候能无比精确地剖析自己,了解自己。周乐之曾经为了避免对第一个男人生出感情而草率地和郭钰一度春宵。但是最终,郭钰就像一把锋利的小刀,在她的心底镌刻上了自己的姓名。
她甚至都看不起自己。她从不认为那些丈夫死后守寡一辈子的女人是多么的高尚。她们只是一群喜欢坚守在死胡同里面的顽固者。可是当她脑海里闪过为一个算不上丈夫的男人守贞的念头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她拿着手不停地对着自己扇风。此时屋外停了数日的雪又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冷风从门缝里挤了进来,吹得屋内格外阴冷。而她的面颊通红,脸上微微有些发烫。
洛大夫支起了身子,右腿微微弯曲,一只手随意地搁在上面。他的巨龙笔直地向上耸立着。红嫩的龟头顶部沾着些许晶莹的蜜液。
他的眸子里有未消去的情欲和极淡的失落。看到周乐之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只是微微叹了口气,起身捡起落在地面的肚兜和亵裤,细心地为她穿上。
周乐之披上了一件外衣,趿拉着鞋走出了这个令她心烦意乱的房间。
夜阑火冷,地白风寒。
周乐之伸出了手,接了几片冰冷的小雪花。在朔风的呼啸声之中,隐隐约约能听到些许的哀乐。
周乐之正凝眉出神之际,身上落下了一件柔软厚重的披风。
穿戴整齐的洛英站在她的面前,为她系上扣子。他的神情是如此的专注,幽深的瞳孔里面只有她和手中的绳扣。
周乐之别开了头。她还是觉得有些尴尬。
洛大夫看出了她的无措,只是低下了头,捧着她的脑袋,用自己的额头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额头。
两人注视着彼此,因为这个小小的举动,不禁地笑了起来。
洛大夫试探性地牵起她的双手,这才发现她的手凉得彻骨。他小心翼翼地拢着她的手,一点一点地温暖着她。
这时,那断断续续的哀乐变得清晰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谁死了。”周乐之道。公主府在长安的内城,估计去世的还是某个官员的家属。
“今年冬天格外寒冷,已经冻死冻病了好多人。”洛大夫的神情严肃。如今城中的医馆皆已爆满,发烧流涕的患者比往年多了好几倍。再不进行管控,情形可就不妙了。
周乐之点了点头。夜晚的风还是太过凌厉,不过站了片刻,她就有些站不住了。
洛大夫注意到了她的疲倦和寒冷,遂嘱咐她好好休息,自己顶着风雪徐徐地离去了。
次日早课,周乐之并未看到郭钰的踪影。大雪未停,前来上课的学生只有寥寥数人。
刘子夫也不期待这些富家子弟能在这般极端的天气还来上课。所以当看到周乐之早早到了学堂的时候,还是吃惊不小。
快到了中午,雪还没有停下的意思。这会,长安城瘟疫传播的消息已经开始四散了。
“瘟疫?”听到采萍提到这两个字,周乐之不解地看着她。难道不是天气太冷了,冻病了不少人吗?
“是的,公主。一开始的时候,病人都是发烧,咳嗽,流涕,再结合这寒冷的天气,大夫们都觉得是受了风寒。但是随着病人越来越多,才发现是瘟疫流行了起来。如今越是人多的地方越不安全,不如公主请假回府吧。”采萍担忧地道。
周乐之的笔一顿,没有接过采萍的话,而是没头没脑地说了句:“让李崖去问问郭钰怎么了。”
周乐之又熬了一堂课,李崖终于顶着一斗笠的雪归来了。他低下身,附耳道:“郭钰高烧不退,神志有些迷糊。”
“此话当真?”周乐之盯着李崖问道。手中的笔也顺手丢在了案子上。昨日见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今日就病成了这般?
“属下去叫门的时候,无人应答。属下于是翻墙进了院子。透过未锁的窗户能看到他躺在床上,面颊发红。我喊了他几声,只听他回了几句父亲。”
看来真的病得不清。再联想传闻和昨晚夜里的哀乐,她再也坐不住了。
“你喊大夫了吗?”
李崖摇了摇头:“我怕被人知道了不好,毕竟那是个外男。不如喊府医去吧。”
“不,府医不一定擅长这个。你去找长安城最好的医生过去。”
吩咐完李崖之后,周乐之连课都顾不上上了,急匆匆地赶向郭钰的家。
采萍犹豫了半天,终于鼓起了勇气在门口拦住了周乐之。她瘦小的身躯挡在周乐之的跟前,严肃地道:“公主,如今城中瘟疫流行,他十有八九得的是瘟疫。公主你是千金之躯,万万不能进去啊!”
“让开!”周乐之冷着脸,目光凌厉地像一把尖刃。
采萍从未见过周乐之如此冷峻的表情,手脚有些发软。
“让开!不要让我说第三遍!”周乐之盯着她,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冷漠。
采萍感觉鼻子有些发酸,默默地退到了她的身后。公主果真是喜欢那个人的。她也不知道该为公主开心,还是忧愁。
暗卫门已经帮她把门都打开了。周乐之吩咐采萍候在门外。
进了房间,视线一下子变得黯淡了。
被子里面蜷缩着一个少年,烧得面色发红。他紧闭着双眼,浓密而细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干裂的嘴巴翕动。
周乐之感觉自己的心都拧了起来。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稳住了自己的心神。
她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一块粉色的丝帕,取了些许的雪块包裹在其中,摆在他的额头上。
有了凉意的刺激,郭钰猛然睁开了布满血丝的眼睛。待眼前的人影变得清晰之时,他惊讶地想要撑起自己。
周乐之按住了他:“你好生休息。大夫马上就来。”
郭钰想要去抓她的袖子,但又突然收了手,转了个身,背对着周乐之道:“公主快走吧。我大概是得了瘟疫,恐会传染上你。”
周乐之坐在了床沿上,轻轻地拍着他的背道:“若我不走,你能奈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