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么知道的?”陈绮微讶的睁大了眼睛看向谢渊,只是身上的被子却裹得严严实实的往后退去。
谢渊眼底的落寞一闪而逝,面上去还是带着那般温柔的笑意,缓缓启唇道:“阿绮,我……应当说我们,其实一直在看着你。”
“谢氏诅咒一事,阿兄应当告诉过你,终其一生,我们谢氏一母同胞的兄弟,只能对一个女子有欲。而这诅咒,自大商之时,便已开始了。”
“大商是,前朝?”陈绮往日在族中女学待过一段时间,对她当今所处的时代背景也有所涉猎。前朝大商,以巫道共治天下。据传,巫族可以呼风唤雨,使四季更迭,更甚者,可起死回生。
可随着大商的覆灭,巫族也随之消失。
如今的时代,是大周。
而大周,开国不过百余年。
“是。”谢渊沉重道,“谢家诸多支脉,唯独我们这一脉,每一代都会如此。若是只独子,或是女儿尚无事,但是,若是生下同胞兄弟,必定,只会对同一女子有欲。”
“故而,一旦生出次子时,族中便会请求清微派的高人,以易术算出那女子的所在。”
“你八岁那年,我们便已经找到你了。”
“陈府隔壁的宅邸,是谢家买下的,在你八岁那年。”
说起往事,谢渊不知想起了什么,连眼角眉梢都似乎沾染上笑意,像是镀上霜雪却被被春风吹融白梅,分明是那般清冷的物,吹融之后却教人乍移不开眼来。
陈绮的心似乎跳动的快了些,她想这一定不是因为谢渊,而是因为对他所说的事情感到错愕罢了。
“我们一直在看着你。”他又重复了一遍,随后将视线落在陈绮的脸上,专注认真,一丝不苟,让陈绮下意识的想躲避开这视线。
“这样太奇怪了……”陈绮喃喃道,也就是说,她从八岁起便像只小白鼠一样被观察着么。
太奇怪了。
“虽然有些冒昧,但这也是谢氏无奈之举。情欲二字,既可清楚分开,又会彼此影响,若是对此女子无情,我谢家子弟也应当有所骄傲,而不是,因为有欲,而非要这女子不可。”
“阿兄长你六岁,彼时他忙于朝中取士,那处宅邸,他并不是时常来往,而三弟出生时体弱,一直在观中静养,四弟比你年幼,看待你自然不会有别的心思。”
“阿绮,只有我一直,看着你。”
他眉眼中的温柔好似快要化成水一般,这般看着陈绮,令她生不出半分憎恶来。
这样太狡猾了。
如谢恪那般温柔的人,她会想要看到,他为她变得难以自持的一面。
但谢渊这般原本有棱角的人,若是偶尔流露出这般温柔来,便教人难以抗拒了。虽是有种,自己的生命已被全然把控在旁人手里的厌恶感,可是,谢渊的眼神,却让她生不出半点恼怒。
她想发些脾气,也想拿什么砸到谢渊的脸上大骂,你们谢家人都是王八蛋。
可是,从一开始,便没有人强迫她什么。
走到这一步,完全是她自己的选择。
“那……那又怎么样呢?我已经嫁给谢恪了!”陈绮说到这里,似乎有了底气一般,声音也更大了一些,“别说什么共妻之类奇怪的话,人的心只有一颗,怎么可以分给第二个人呢?”
“你喜欢阿兄?”谢渊嗤笑一声,看着陈绮强调的模样他愈加觉得可爱了。
“我当然喜欢。”似是不满意谢渊的这般调笑的问法,陈绮颇有些不满的郑重回道。
然而谢渊的面容却忽的凝重起来。
“你喜欢阿兄,是因为他是你的夫君才喜欢,还是因为喜欢,他才成为你的夫君?”
好似都一样,却又分明不一样。
是什么答案,陈绮比旁人都清楚。
却又是因为清楚,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又或是,就是因为知道该如何回答,心中却犹如被长刺哽着,格外难受。
说到底,这一切,也并非她所选择。只是恰好嫁给这个人,只是恰好这个人值得她喜欢。
可是,若是换了旁人,是她要嫁的夫君,她会不会也这般喜欢呢?
“这个问题很难么,回答不出来么?”谢渊勾了勾唇,看向陈绮,似是在笑,眼底却又藏着那般落寞的神情,“阿兄很好,只是阿绮你只是恰好喜欢了他,但是,这份喜欢是真的么?还是因为只能接受这一切,所以迫使自己去喜欢呢?那这样……又与背负诅咒的我们有什么区别?”
“或是,我想你应当更无奈一些。至少我们还可以选择不,而你,无法选择。”
明明说着喜欢她,却又将这些她不想去想的,不想知道的,一字一顿的清楚的说给她听。
他是对她残忍,还是对他自己残忍,又或是,都残忍。
“为什么……”陈绮的话语有些哽咽,“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么残忍的话……”
动摇从来都不是因为不清不楚,而是因为,清楚知道,又无法抉择,方才动摇。
她以为自己对谢恪的感情是认真的,是不会动摇的。但是,谢渊三言两语便让她开始怀疑自己对于谢恪的感情。是无奈吗?是逼不得已吗?是自我欺骗所以才可以这样坦然接受吗?
她对谢恪的心意……是真的吗?
眼泪无声无息从眼角滑落,等陈绮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哭了出来。
“阿绮。”谢渊低低的唤她。
陈绮却将脸埋在膝盖中,低低的抽泣着。
原来话语是可以这般让人动摇的。
“阿绮。”谢渊又唤了一声,随后走上前来,将手放在了她的肩上,“对不起……”谢渊的声音顿时软了下来,“我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哭的……”
大周开国百年,谢家为前朝权贵,如今能安然立于大周,族人其实无异于刀尖之上游走,而他把握族中财政,生意场上处事圆滑,说话却总是一针见血。
习惯如此,但,他知道自己不该对陈绮如此。
“你滚。”陈绮啜泣道。
谢渊未挪动半步。
“你给我滚!”陈绮又道,抬起了头,脸上已满是泪痕,“我叫你滚,我不想看到你!”说着,她把谢渊放在她肩膀上的手用力的打开,将他的身子推开,“你给我滚!你给我滚!”
陈绮已是用了很大的力气了,但是这点力气对于谢渊来说其实根本不算什么。但是他知道,陈绮想着是真的不想看到他了。
“我……这就走。”谢渊退开一步,又瞥了陈绮几眼,方才走开。
只是临了到门槛时,又回了头,而陈绮又缩成一团不断地抽泣着。
好似,每次他们见面,最后都会这般不欢而散。
“这是怎么了?”匆匆赶来的谢玹刚落步在房门前,便看到从房中走出来的谢渊,听到房中哭泣的声音,他不敢置信的看向谢渊道,“你欺负嫂嫂了?”
欺负?哪种欺负?
谢渊面色一黑,冷睨谢玹一眼道,“你嫂嫂心情不好,你去陪她说说话。”
总不能让哭着的阿绮一个人呆在房里。
“可是……”谢玹犹豫道,书中教过,这般更深露重,孤男寡女,不宜同处一室,更何况,那人还是她嫂嫂。
“可是什么可是,你这般年纪,多读书便是。旁的东西,不是你该考虑的。”谢渊教训道。
其实谢玹心中心知肚明,‘不该考虑’的事情是什么事情,二哥这般心思,也不过是不希望再多个人同他抢嫂嫂。可是,嫂嫂这般好,别说他,就算是已经出家三哥……
想到这里,谢玹便不打算再想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想吧,眼下该去安慰小嫂嫂才是。
“是。”谢玹应道,随即便迈步进了房间。
听到脚步声,陈绮以为是谢渊又折回来了,便冷声道,“我不是叫你……”
“小嫂嫂?”
谢玹的声音响起,令陈绮顿时便止住了眼泪来。
她疑心是自己听错,抬眼便见谢玹立在眼前,有些踌躇的样子,想伸手,又缩了回去。
“阿玹怎么来了?”陈绮立刻擦了擦眼泪,强忍住泪意,在比她年纪小的孩子面前,她得做出长辈的模样才是。
“阿兄匆匆出门,我听到嫂嫂这便有动静,便来看看。”谢玹解释道。
“你阿兄……有些要紧的事情……嗯,过些时日便回来了,你不必挂心。”也不知道这话是在对谢玹说还是对她自己说,总有些要说服谁的意思。
谢玹听着陈绮带着哭腔的沙哑声音,轻道一声:“嗯。”
“小嫂嫂,我可以坐一会么?”谢玹出声询问。
“嗯?”陈绮一下子没回过神来,应声时带了柔柔的尾音,入了谢玹耳中时,像是小猫的呢喃一般,令人心痒痒的,觉得格外可爱,“可以啊。”
陈绮回道。
谢玹将一旁的书椅挪至榻前,坐了下来,而并非坐在榻旁。
陈绮看着他,而他在椅子上坐好时,也抬眼看向陈绮,二人顿时面面相觑。
谢玹笑了笑,还有些稚气,介于少年和男子间的清秀脸庞教人生不出距离感。自是与谢渊不同,在陈绮眼中,他还是个孩子。
“方才,是二哥说了不好的话,惹小嫂嫂难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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