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加点啤酒试试。”小姑娘绕到她身后，从怀里摸出一罐绿色青岛放在灶台旁，偷偷冲她眨眼睛。
锅里的红烧肉晶莹剔透，咕噜咕噜冒着红色泡泡。
“行啊你，哪学的。”周周拿起那罐青岛，打开对着锅咕咚咕咚往里倒，阵阵白烟冒出来，高温的雾气缭绕盘旋上来，已经不烫了，她还是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这锅红烧肉做的她提心吊胆，切肉的时候怕刀划落寸劲伤了手，倒油的时候怕星星点点的热油往身上崩，眼下又怕热气扑自己一脸。
菜谱有菜谱的规矩，肉是按刻度尺量的4cm*4cm小块，八角桂皮香叶都是按克量照顺序加的，厨房里上下忙活期间手机就没离过手，一个步骤接一个步骤，是她这个低劣手艺人的制胜宝典。
怪她自己要逞能，从小到大没下过厨房，大学三年最有创新的厨艺尝试就是通过看电影学会了金城武式泡面法，花里胡哨，不如放到锅里一通乱煮，小的时候觉得方便面要放在圆筒塑料盒里，由那本泡面专属盗版牛津字典压住盖子五分钟才好吃，筋筋道道，都是她乐趣无穷隐秘仪式。长大了发现方便面还是煮了好吃，放在锅里和火腿鸡蛋一起炖，面嘛，和刚买回来的猕猴桃一个道理，放软了更好吃。
一年一会的远房亲戚不会知道她的故事背景，他们有自己的相处之道，二十一岁的周周被他们自然而然的划入家族成年人的范畴，古有贵族少女在成年舞会上步入社交界，今有周周借自己虚岁二十二的年龄在过年期间奠定自己七大姑八大姨茶话会一员的根基。连田恬都改口叫她一声姐，小丫头是周周舅爷的女儿，理论上是她的小姑，但实际年龄比她小五岁。田恬还抱在手里的时候，周周已经快上小学了，妈妈给她介绍说这个肥嘟嘟话都不会说几句的小孩是你小姑姑，全家人都觉得很好笑。
原来时间的增长是可以推动人年龄差的缝隙的，五岁的年龄差对于八岁的小孩和三岁的小孩是一场天谴，田恬在炕上爬，周周觉得这小孩屁事不懂。但对于71岁和76的老人或许差别并不大，一样年迈，一样腿软膝盖疼，就像皱纹不会因为五年光阴就在一个岁数足够大的人的脸上格外开恩。
田恬刚上初中的时候，周周高二。两个人上的是同一所初中，带数学课的居然也是同一个老师。
“诶诶，那个胡骏怎么样啊。”
“他挺好的。”
“是嘛，我看他凶巴巴的，讲课声音也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的，总吓我一跳。”
“对对，他就那样！”周周笑着附和，想了想又说，“他后来挺好的。”
两个人开始玩同一款moba手游，田恬玩法师，周周就玩辅助，队伍里两个妹子常用的位置一下就被她俩占了，以至于这对双排组合走到哪都像丁零作响的被人嫌弃的牵线拖油瓶。
“那你去找对象啊，找个野王哥哥带我们飞。”周周教育自己刚上初中的小姑。
这两个人打得欢乐，也互相嫌弃。
现在的田恬一个人坐在餐桌边打游戏，亲戚围着茶几嗑瓜子喝茶唠家常，唠的都是她没见过几面的人，有人考大学，有人投资失败，有人在筹备彩礼。热热闹闹的氛围需要靠一个个活生生的或许难过或许开心的故事才能点缀出来。周周觉得烦闷，主动提出要做道菜，好歹逃到厨房能消停一点。田恬旁边空出的位置本来应该是她坐的。一瞬间周周觉得五年年龄差的阴影又笼罩在了她俩身上。厨房是敞开式厨房，和餐厅却被生生凿出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红烧肉做的还算成功，的亏小姑娘游戏间隙提供一罐青岛，周周吃的时候都能在幻想出麦芽在嘴里发酵，猪在大麦地上跑的场景。出锅装盘后周周拍了张照片，挑了个色彩饱和度很高的滤镜罩上，卖相总归是很诱人，田恬在旁边拿胳膊肘戳她，“发给我，发给我。”
周周发了朋友圈。
田恬不知道发给了谁。
她自己也不知道，每天一条分享生活的朋友圈的惯例，是不是在等一个人的评论点赞。徐柄诚每次都是很及时，及时到甚至私信她。
“看起来好好吃。”
“哈哈哈，只是卖相好，我小姑姑刚刚还从我这偷了照片发给她的小男朋友呢。”
餐桌另一端的田恬正盯着手机笑得春光灿烂，那个笑容她不会不懂，她也是一路这么笑过来的。
收到喜欢的人的消息就是不一样，连聊天框都是镶金的，恨不得全部截屏打印裱装起来。
“高中生谈恋爱就是新鲜，少女心在天上飞来飞去都不担心掉到地上。”她忍不住和手机那边的徐柄诚感慨。
“哈哈哈，是的，我就常常觉得和你们这些年纪小的聊天整个人都充满了活力。”
周周都能想到徐柄诚说这话的语气，又温柔又严肃。连哈哈哈这三个字都是自带音效的，徐柄诚式假笑，一声比一声低，笑到第三声尴尬远大于轻松，中间夹杂着一个快奔三的男人为了在学生中显得自己活泼合群的挣扎。
周周觉得没意思，敷衍地回复了两句，聊天就没有继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