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桃夭--日出

李维参是凌晨两点多的时候开始不对的,强撑着下床奔向厕所,他没有打算叫醒陶瑶。第一轮吐完之后,他蹑手蹑脚回卧室穿好衣服,又回到厕所,打算等自己好一点就悄悄下楼去医院。没想到接肠胃里涌上来的恶心感让他跌坐在厕所,抱着马桶全身无力。

陶瑶就是这个时候被他吵醒的,迷迷糊糊地起床一看,他的呕吐物全都是褐色的,明显是带了血的。

李维参应该是清醒了,高大的一人抱着马桶,眼眶都吐红了,委屈地地说:“我没想吵醒你的,但我来不及关门了。”

说完又弯头狂吐。

陶瑶慌乱中反而镇定下来,立马拨打了120,声音颤抖地讲清楚李维参的情况和家中住址后,又给他端来漱口水,不停轻拍他的后背。李维参一直把她推开,不想让陶瑶看见自己这个样子,而且醉酒后呕吐的味道着实不好,怕熏着她。

救护车来得很快,陶瑶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医护人员就在物业的陪伴下敲开陶瑶的家门了。

医生极快地判断李维参是饮酒后消化道出血,暂时先给他打了一针。本应该让他上担架抬走,但李维参高大沉重,在场的医生护士都是女生,靠物业两个男人和司机是不现实的。

陶瑶小心托着他留着滞留针的手臂,轻拍李维参的脸,

“维参,你可以走一下吗?”

李维参半睁着眼睛,虚弱地点点头。最后在物业的帮助下,终于睡到了担架上,被推上救护车。

到医院后,李维参直接被送进抢救间,金属门合得很快,陶瑶来不及进去,医护人员在里面处置。陶瑶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只看得见护士拿着各种药水进进出出,神色严肃,她不免自己吓自己,脑海中出现几个李维参不测的画面。她立马甩甩头把那些画面甩开,不会不会,这人平时壮得像一头牛,他就是喝醉了而已。

抢救室门口的护士给陶瑶开了单子,让她去办手续和交钱。她穿着拖鞋一路小跑。拿回缴费凭据跑回来后,又被另一个护士叫住,递给陶瑶几管血,让拿她去化验大楼。跟随者地面的指引,陶瑶在医院穿梭奔跑。等她忙完,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以后了。

凌晨两点半的医院很热闹,抢救室门口围满了伤心的人。陶瑶今天第一次坐救护车,也是第一次来急诊室。普罗众生在生老病死之前,好像大多数人都是狼狈不堪的。这里有年轻的男女,有垂泪的老人,有浑身是血的男人,也有她这样衣衫不整的女人。

一个护士走出来,门口的家属围上去,又被门口的保安隔开。

“张晓的家属在吗?”护士高声喊。

“在的!在的!”

一个头发乱糟糟的中年男人抱着一床小花被子挤出来,满脸不安。

“进来。”

中年男人进去之后,围着的人群并没有立即散开,有人把耳朵贴上厚厚的门,徒劳地想听一听里面的动静。

陶瑶坐在正对着大门的椅子上,冷气吹得有点冷,但是她没有动,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大门。旁边衣服上带着血的男生满嘴酒气,大声说着下次遇到就弄死他们的狠话,陶瑶充耳不闻,只专心想李维参。

仿佛过了几个世纪,一个护士走出来,大家又围上去。

“李维参家属。”

陶瑶一震,站起来大声喊,

“在这里!”

瘦小的身子努力朝护士挤过去。

“我是。我是李维参的家属。”

护士看她一眼,转身带着她进了抢救室。

医生是一个中年女性,脸色实在不好。她坐在电脑前问:

“李维参家属?”

“是,我是。”

“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她和李维参有什么法律承认的关系?没有。有什么能在这里担起责任的关系?也没有。她有点尴尬,前女友是什么关系?

医生看她不答,又问了一遍。

“前女友。”

陶瑶声音小,医生只听到后两个字,重复问了一遍之前陶瑶在救护车上说过的情况。

“喝了啤酒和白酒,分别大约是一次性杯子三杯和半杯,对吗?”

陶瑶点点头,补充,

“他喝酒之前运动过,也没怎么吃东西。”

医生听罢又在电脑上敲敲打打。

“初步判断是消化道出血,出血量挺大的。”

陶瑶心里一紧,

“没有危险吧?”

“这不好说,我们打了止血针和止呕针,如果能止住血就没什么生命危险,但是止不住就不好说,得采取别的治疗方法。”说完又问,

“他现在的情况,还得在这里待着,我们好观察,家属什么意见?”

“都听医生的,你们肯定是为了他好,我什么都不懂,您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医生笑了笑,把李维参的身份证递给陶瑶,

“去缴费吧。”

看陶瑶转身,又忍不住说;

“他肝不好,你平时要监督他不要喝酒,不然后果会很严重的。”

陶瑶听后没有说话,只跟医生鞠了一躬。她从小都很崇拜医生、警察和老师,但她成绩算不上好,数理化一科比一科差,这辈子是做不了医生了。

等交完费,取完药,陶瑶终于看到李维参了。

他睡着了,面色惨白地安静躺在病床上,头发无精打采地垂在额前,嘴唇微张,鼻尖插着氧气,身上贴着各种仪器的管子,手上打着吊针。这模样实在是可怜,陶瑶忍不住落泪。

半小时不到,护士催促她出去,提醒她给李维参带一些衣服和日用品过来。

陶瑶知道自己待在这里没什么用,打算回家换了衣服再去收拾东西。她走出医院的时候,正赶上太阳出来,金色的光节节逼退黑暗,被医院冷风吹得鸡皮疙瘩起立的小臂感受到温暖,令陶瑶舒服地吐气。

还好啊,他没事。

还来得及怨恨,也来得及原谅;来得及后悔,更来得及重来。

迎着朝阳,陶瑶踏上回家的路,尽管她只身一人,尽管她面容憔悴、衣衫不整,但她的心,是三年以来最轻松、最亮堂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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