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nph]柔嘉秘史--第十五章:映月

恭惠夫人王映月,是李承瑛的奶娘。听说皇帝登基后册封的第一个人,便是这位奶娘。

不仅册封了奶娘,还册封了她的儿子,丈夫,可以说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有诗说:可怜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道也不一定做妃子,做奶娘说不定也可以光耀门楣。

有人盛传她是妖妃转世,盛传她会蛊惑人心,说她虽然年近四十,容貌却美艳如二八少女,也有人说,她日夜用少女的奶汁洗澡,才可以永葆青春。

事实上,柔嘉看到她时,她正靠在李承瑛的怀里喝粥。

柔嘉是带着太医来的,那太医跟在她身后,提着药箱,要上前去给圣夫人请脉。

李承瑛开口拒绝:“不必了。”他坐在圣夫人的床边:“皇后有心了。”

柔嘉知道,他可能有点儿生气了,毕竟他是说过的,叫她不要来理会圣夫人的事。可她还是来了。

柔嘉也坐到圣夫人的床边,恰好是李承瑛的对面,这样一来,她才第一次仔仔细细地看清了这位天下知名的圣夫人。

为表病容,她在脸上敷了一层白粉,而没有口脂,看起来实在是很有恙的样子。她不美,也不丑,唯一破坏端正的五官的,是额头上的一道疤痕。李承瑛喂粥的姿势并不熟练,偶尔粥水顺着她的嘴流下来,冲出一道淡淡的白粉痕迹。

柔嘉递出帕子:“夫人,擦擦罢?”

王映月道:“多谢娘娘。”

“夫人看起来气色不好。”柔嘉道,“还是叫太医看看罢。”

王映月摇头道:“已看过了,不必再看。不过是昨天不小心摔了一下,怎么劳烦娘娘也来了呢?”

柔嘉道:“夫人请的院正,是治理内科的。这位江太医,却是治外科的圣手。我特意请了他来。夫人功高劳苦,若因小事有所损害,我心里倒过意不去。”

王映月道:“真的不用,不用了。我的身体,我不知道吗?娘娘的善心,我先谢谢了。”

柔嘉拉住她的手道:“方才夫人宫里的何姑姑来,我就问夫人有没有延请太医,讳疾忌医,不是好事。我这虽然是第一次见夫人,却也知夫人在陛下潜龙之时多有照顾,我内心感谢,正不知如何待夫人好,又怎么会让夫人任性,不看医生,落下病根呢?”

“江太医——”柔嘉道,“给夫人看看吧。”

江太医正欲上前,李承瑛却将粥碗放下,于是殿内三人齐齐看向他。

江太医也停住了脚步。

他道:“皇后,朕不是和你说了,不必来探视的。”

柔嘉看向他。李承瑛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他甚至没有任何皇帝的架子,也许和他前半生颠沛的生活有关,他很少用皇帝的自称,谈笑嬉玩时,与寻常佳公子无异。

当他用朕这个字的时候,就是生疏了。

她又何尝想惹他生气、让他不快、和他对着干呢?扪心自问,李承瑛同她春风一夜,待她好不好?她想过,她作为朱岳的女儿,作为朱岳的弃子嫁进来,朱岳摆明了让她生死由天,李承瑛大可以冷落她、讨厌她,但是他没有。

柔嘉垂下眼,道:“臣妾和陛下夫妻一体,陛下来了,臣妾怎会不来?”

“既然朕和你夫妻一体,那,朕来了,便是你来了。皇后可以先回去了。”

柔嘉道:“既然来了,叫江太医看过病再走,臣妾也好放心。”

江太医便再一步上前,李承瑛问:“皇后执意如此吗?”

柔嘉看向他,明明感情不深,却有点儿委屈、愧疚和难过,她委屈在李承瑛对他的口气,但她也同时愧疚于他,垂下眼道:“臣妾只是希望夫人康健而已。江太医——”

李承瑛让开了,从王映月的床边起来,王映月一把抓住他:“桓儿?”

柔嘉跟着他起来,来到他身侧。李承瑛将她的手拿开,道:“妈妈还是叫医生看看,也叫我放心。”

王映月道:“那我也不要他看!”

柔嘉道:“江太医是圣手,夫人莫非信不过?”

王映月道:“我不是信不过太医,我是信不过娘娘你!”

李承瑛揉了揉额头道:“妈妈!”

柔嘉道:“夫人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一片好心,倒叫夫人误会了吗?江太医,给夫人看看——”

江太医又犹豫,不敢上前,王映月一把甩脱他,她的力气很大,那江太医猝不及防之间磕到了床边的小案,李承瑛放在案上的一碗粥就这样顺着他的脑袋流了下来。

李承瑛站在一旁,看着这场闹剧,不发一言。柔嘉抬头看他,只看见他微抿的唇,显然是很不开心。

王映月道:“桓儿,你叫他走!”

李承瑛深吸一口气,挥挥手道:“江医生辛苦了,下去洗漱吧。”他走了几步,到王映月身边,后者兀自气愤不平,指着她喊道:“朱柔嘉!”

柔嘉第一回被人连名带姓地喊,倒有些新奇。

李承瑛抬手,把她的手收回去,轻轻抚她的背:“妈妈,妈妈,消消气。”

“——若不是我,你岂能当得上这个皇后!”王映月道。

柔嘉坐在椅子上,抬眼看她:“我当皇后是陛下求娶,与夫人何干?”

王映月冷笑道:“谁不知你是——”

“妈妈!”李承瑛打断她,“你也火气太旺了吧。”

王映月在李承瑛这里,也未曾受过这种各打五十大板的待遇,只道:“桓儿,你也帮着她?”

柔嘉道:“夫人今日着婢女来见陛下,说夫人摔伤,我心想陛下也不是神医,如何会医病,便叫太医前来,岂料夫人不敬我在先,殴打太医在后,如今——”

李承瑛抬手道:“皇后,你也少说几句。”

听到这个口气,柔嘉也知道,李承瑛的态度了,她微微垂下眼,拿帕子沾了眼角的湿泪:“陛下敬重夫人,我也久慕夫人嘉名,谁能曾想到今日?”

李承瑛叹了口气道:“你走吧。”

柔嘉便站起身来,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李承瑛,李承瑛看了她一眼,便转过眼去。

“妈妈,你不该这么说她。”李承瑛道,“归根到底,她为你请太医而已。”

王映月看柔嘉走了,喃喃道:“桓儿——”

“嗯?”

“我老了,也不中用了,你会要我走吗?”

其实这个问题,王映月问过他很多次,第一次打伤太监的时候,第一次驱逐宫女的时候,第一次报复仇人的时候——千刀凌迟,碎尸万段。

她都会这样问。

李承瑛看向地砖上,静静躺着一块手帕,手帕边上一朵海棠花开,上面有点点泪痕,仿佛海棠经雨,霜打芭蕉。

他说:“妈妈,不会的,我答应你,我永远不会,要你走的。”

可是他分明想起柔嘉的脸,灯火烛光底下,她的样子。

真真——她说——真切的真。

陛下可以告诉我,您叫什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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