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的葬礼就像一场浩大的战争,不大的堂屋里间时刻传来一阵紧锣密鼓的喧响,唢呐声一声高过一声,悲伤的呜咽声能穿透人的耳膜,身穿红袍道士服的男人头戴黑帽手拿拂尘,嘴里振振有词的念着姜一听不懂的经文。
他的身后跟着一群穿着孝服的男人女人们,像带兵打仗似的指挥他们行礼,姜一穿着白色的孝服站在队伍中的末尾被指挥的头皮发麻,直到双膝跪地姜一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她跪直身子时突然看见二婶婶的遗像,金色的相框中间夹着一张白色的照片,旁边是燃烧着的蜡烛,她盯了一会儿又面无表情的移开,她早已被这繁杂的习俗礼节冲散了悲伤。
刚低下头就看见身侧伸出一双手,很好看的指关节正夹着一沓厚厚的纸,小拇指轻轻勾了勾她的手指,姜一惊讶地望过去,跪在她后侧的姜磊正面容平静地望着她,见她看过来也不移开眼神,“放在膝盖上垫着,还要跪很久。”还是一阵熟悉的薄荷香,姜一怀疑他身上时刻揣着一盒薄荷糖,不然怎么会这么好闻。
姜一拿过那叠纸垫在膝盖上,虽然还是很疼但总比直接跪在冰凉的水泥地要舒服一些,她想姜磊应该是预先知道才会准备的这么充足,她侧过头想和他说声谢谢,他刚好在把纸分给其他人,姜一四周看了看,每一个人的膝盖底下都垫着一层厚厚的纸,她把头缩回来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也不管姜磊听没听到,低下头放空去了。
这场下葬前的礼孝持续了很久,结束后姜一觉得膝盖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她麻木地跟随着,丝毫没有自己的情绪,也不和人交谈。
她只记得好几次姜磊都跪在她身后,微微侧过头就能看见他白皙的面孔和略显疲惫的眼神,姜一发现其实他很瘦,单薄的身材不太衬他这张阳光帅气的脸,想起那天两人见面他好像比自己高一个头,她讲话要仰起头看她,她有点不爽。
跪在一块时两人眼神有时会对上,但彼此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大多数是姜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毫无波澜,姜一慢慢转开不再看他。
这场葬礼比姜一想象的还要隆重甚至是夸张,宽阔的院子里头因为下了雨在屋顶上牵起了一大块塑料布,院子四周密密麻麻站满了人,有的是来看热闹的,有的是请来的舞蹈团和唱戏的老人。
姜一双手抱臂站在一边看十几个妇女穿着粉红色的丝绒长裙跳着欢快的舞蹈时非常的不解,喜庆的氛围完全冲散了葬礼的肃穆,小孩留着口水跑来跑去,冲撞着悲伤的屏障,姜一有时还能听见从里屋传来的哭声,又被眼前咿咿呀呀的小曲儿割裂的像荒唐梦境。
她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在长凳上看着眼前的场景想起大学时读过的莎士比亚,“正像垂暮的斜阳、曲终的余奏和最后一口啜下的美酒留给人们最温馨的回忆一样,一个人的结局也总是比他生前的一切格外受人注目。”
二婶婶生前留给她最后的画面太过平淡,低着头从人群中快速走过,矮矮的身子扛起装满了两大桶水的扁担往家的方向走去,姜一现在甚至就坐在离她遗像的不远处,已经迷迷糊糊想不起她的模样。
“肚子疼?”姜磊过来时她没察觉,等闻到那股清新的薄荷香时他已经坐在她身边盯着她看,她疑惑地朝他看过去,看他盯着自己的肚子才恍然发觉自己的双手死死地摁在肚子上,眉头也是紧皱着,怪不得他会这样问,姜一点点头,“有一点”她大姨妈今天第一天,跪了太久有点痛经。
姜一没想到他很快就给自己端来一杯热水,盛在一次性的纸杯里外面套了两层纸杯,放在她手里时很温暖,姜一沉默啜着一口水,心里想他真的是一个很体贴的人。
姜磊没有离开,静静地陪她坐在这块不被人打扰的角落里,雨后的空气像是一罐加湿器,如果能忽略身旁传来的热气和手臂之间肌肤相触的敏感,姜一会更喜欢这难得的放松时刻,他不说话姜一也就继续沉默着,只是身体慢慢的往旁边挪过去,她有些受不了。
姜磊注意到她在躲他,他说“我以为你不会回来。”
姜磊发现她变化很大,变得更漂亮,但对他也更冷淡。
“嗯?”姜一迷茫地抬起头看着他,思考了一会,噢,他是在说自己回来参加葬礼的事情。
“因为是亲人,当然会回来。”她说。
姜磊嗤笑一声,好像听见什么笑话一样,姜一很懊恼他的反应但脸上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如果姜磊没注意到她微微发红的眼眶恐怕又被她骗了过去。
“我没有在笑你”他急于想补救,“只是你七年没回来了。”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姜一觉得他会因为忍受不了心肺被窒息而死亡后,他终于不再伪装,在严肃又慌乱的灵堂前,她听到她说,“姜一,我很想你。”很想,很想,想到我长大了,你才回来。
姜磊的眼神湿漉漉的像一颗璀璨的玻璃球看得姜一好想把他捏破,她听见自己说,
“姜磊,我什么都记得,别来招我。”
作者有话说:嗯,可能会有点慢热,也偏现实向。姜磊不是好人,当然我们一 一也不是!要写就写个大的!希望大家如果喜欢给我多多留言呀!我会更有动力的!谢谢,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