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的暑假。
天气太热了,每天只有到吃完晚饭,太阳落山了以后,才能感受到一丝凉风。
院子里的那棵槐树长得好高,茂密的绿叶在焦灼的空气中纹丝不动,令人怀疑那一缕似有若无的风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陈卓每天下午吃完晚饭,都雷打不动地坐在老槐树下的竹椅上看书,直到妈妈和继父散步回来,才拖着步子去开门。
她穿着吊带裙,肩上披着件小开衫,妈妈看见她,皱皱眉,给她把开衫裹紧一点,“这阵儿都刮风了,你穿这么点儿是不是又想感冒啊?”
陈卓不搭茬,推着她妈和继父的后背把他们推进门去,自己又倒在竹椅上刷手机。
妈妈到底放不下心,拎出来条小毯子给她兜头罩住,“大晚上黑咕隆咚的别看手机!眼睛本来就视力不行,自己不会照顾自己,越大越不像话了。”
陈卓嘴里嗯嗯的敷衍着,把小毯子团成一团垫在脑袋后面,这阵子风多凉爽啊,月亮也上来了,在院子里坐着真是舒服。
她看看表,已经九点了,再过半小时刘知雨就下晚自习了。
刘知雨今年刚刚上高一,学校抓得很紧,她都放假回家呆了一周多了,他还没放假。
现在的小孩,辛苦哟,她啧啧感叹。
虽然她也才从地狱般的高三解放出来一年,心理上却早已经与高中割裂开了,是个可以尽情感叹高中生上学好辛苦的大学生了。
门咔哒一响,陈卓就蹭的一下从椅子上蹦起来,胡乱套上拖鞋迎上去。
刘知雨低着头进来,看到她满含期待的眼神,自觉的把书包摘下来递给她——从小到大的习惯了,刚开始他死活不让她拿,书包能有多重啊,她非得给他拿一路——后来他知道了,这是她的概念里姐姐应该对弟弟的照顾,陈卓这个人有时候特别执拗,像这种事情上他根本拗不过她。
陈卓跟着他上了楼给他把书包放椅子上,又风一样跑下楼去冰箱里翻腾东西。
等她再上来时,手里多了半个冰镇好的西瓜,还随手拿了一袋面包。
陈卓用勺子挖出来最中间那块,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被她塞了一嘴夏日里最甜的味道。
她投喂完他,自己也挖了一勺吃了,把西瓜往他怀里一塞,就开始掏他的书包,“哎——”刘知雨无奈又徒劳的哎了一声,完全阻止不了她。
只见她从他书包里掏出一沓卷子,开始一页页翻着看,他默不作声地吃西瓜。
她无意识地皱着眉,翻来覆去地翻看看他的失分点,刘知雨都快把半个西瓜吃完了,她才算看完。
陈卓把那一沓卷子按在他面前,表情严肃:“知道自己短板在哪吗?”
“知道。”
“上次寒假我回来你期末考试就是这几个问题,现在期末考试怎么还是这些问题?你就不能背背课文?背背单词?语文不说了,该背的背会就能做对,英语有多拉分你自己不知道?数学考满分有什么用啊,到最后总分还不是上不去?”
陈卓真的生气了。
她生气起来还挺有气势的,家里除了他谁都不敢在她气头上惹她。
她前脚能开开心心给他笑靥如花地拿吃的,后脚就能叉着腰立起眉毛骂他。刘知雨都习惯了,完全不怕她。
他漫不经心地把那一沓卷子卷起来随便扔进了书包里,拆开面包先掰下一块塞给她,自己也啃起来,边吃边转椅子,摊开手脚四仰八叉的坐着仰视她,“太没意思了,不想背。”他长手长脚的,那椅子都装不下他。
陈卓立时就要被他气死,她拿指头使劲儿点着刘知雨的额头,把他点的东倒西歪。
“没意思就不学?没意思就不背?什么有意思啊?你能不能好好端正端正学习态度,整天吊儿郎当的,这不学那没劲的,就可着有劲的学?你学了理科也得考英语!就这一门课就能给你拉好几十分,你别的考再高都是白搭,听见没!”
刘知雨哀叹一声,“你饶了我吧,我现在脑子里嗡嗡响,你别嚎了,我头疼。”
“你头疼?我还没头疼呢!说出去丢不丢人啊,我陈卓的弟弟英语都考不及格,你不害臊我还害臊呢!”
“谁是你弟弟?”
“不是你是谁?我还有其他弟弟?我跟你说,这个假期我必须得给你补英语,再考不及格你就当没我这个姐姐!”
“谁稀罕你当姐!”
这一句彻底把陈卓的气给拱上来了,她被刘知雨这一句堵得嗓子里好像塞了一大团棉花,泪涌上来,眼前一片花。
她使劲儿睁着眼,不让眼泪落下来,抱起双臂,半天才把气顺下来。
“行,我当不起你刘知雨的姐,谁爱当谁当!”
她转头走了。
走廊另一端房间里的两个大人面面相觑,刘爸爸把书放到一旁,眼镜滑到了鼻梁上,两只眼睛从镜框上方跃出来看着陈妈妈:“我去看看?”
陈妈妈毫不担心,她脸上还敷着面膜,瓮声瓮气的,“不用,明天就好了,他们两个你还不知道吗?不用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