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韵是在柯雯从老家回来之后的第二个礼拜,才渐渐发现她的这位舍友的不对劲的。
柯雯男朋友联系不上的事情,刘韵是知道的,还是她提议的要不报警看看。
那之后几天柯雯都表现得失魂落魄,接着她像是知道了什么好消息似的,略微放松了些。
“有人在帮我了。”她是这样和担心她的舍友们说道,“他很厉害,是个好人,一定能查清楚的。”
尽管如此,在等消息那一个礼拜,柯雯还是因吃不下睡不好而迅速消瘦下去。
在陆文泽失联后第二个周六的一大早,柯雯简单洗过脸就出了门,说是之前托人打听的消息有结果了。
她走的很匆忙,连外套都忘了穿。
刘韵远远看着她单薄瘦弱的身子在宽大的毛衣裙里打晃,其实那时她就产生了一些不好的担忧。
虽然都是同龄人,但大家却都习惯将柯雯当成比自己小的一个。她考虑事情总是很简单,喜欢撒娇,看到旁人难过自己就要跟着哭,就像个小朋友似的。
起初大家不知道她有男朋友的时候,还开玩笑说,当着柯雯的面说话要小心,有什么“少儿不宜”的话题都不要提。
柯雯脸蛋儿立刻就红了起来,哼哼了两句:“我有男朋友的。”
“你竟然早恋?看不出来啊,小朋友胆子很大,那班里有不少男生要失望咯。”有舍友开玩笑道。
大家纷纷附和,都对此感到吃惊,接着起哄她讲讲详情。
柯雯眨巴着眼睛,道:“我才不要讲。”
刘韵戳了戳她的小细腰挠她痒痒,逼她说两个人到哪一步了。
被压制住的小姑娘被挠出了眼泪,终于承认自己上过三垒了。
“太可怕了。”之前一直在宿舍里自称老司机的那位理论家道,“没想到我们宿舍里最小白兔的反而有过实践经历,我简直妄称老司机。不过柯雯,你不会是被骗了吧?”
“怎么会!文泽从小到大都对我最好了。他十一假期就要来看我,到时候我们一起出去吃好吃的吧。”
那顿饭吃的刘韵记忆犹新,她在现实里从没见过这样优秀的男孩子,相貌精致俊秀,举止温柔有礼,还是个在帝都研究所读研究生的大学霸。
甚至说,那人完美的让人觉得不真实,哪怕是亲眼见过都会怀疑自己的记忆是否可信。
而那个十一,除了有位要回家去的舍友,宿舍里就只有柯雯不在了。她住在哪儿,会发生什么,都有些不言而喻。
等到假期结束,柯雯回来的那个晚上卧谈会,老司机舍友躺在床上开始搜集理论素材。
“哎,柯雯,什么感觉?”
“什么什么感觉?”
“就那个啊。咱整个宿舍就你有男朋友,舒不舒服?”
小姑娘害羞地不肯说,好半天才蚊子哼哼出来,“挺、挺舒服的,就是会很累……”
老司机一拍手,“这证明你男朋友体力好啊!要多久?是不是像小说里一样,超级持久?”
“我、我只跟他一个过,我也不知道什么叫久啊……”
“有超过半个小时吗?我听说一般要是低于十五分钟就叫早泄。”
“我、我也没有算过,比半个小时要多……有一、一个小时?就挺久的,所以有时候会有点疼……我就、就不想让他弄了……”
“没想到学霸这方面也这么厉害,看来我们小朋友很性福……”老司机意味深长道。
“我不聊了,我困了!”害羞爆棚的柯雯翻了个身裹紧被子不肯再说下去了。
那之后“学霸”成了宿舍里的一个特称,专指柯雯的那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男朋友。
他们感情十分好,柯雯每晚都会给他打电话,宿舍里的人也经常会哄笑柯雯。
刘韵除了那次一起吃饭以外,在后来宿舍楼下也见过那个俊秀的男孩几次,每次见到他都是含着笑的样子。
她和另外的舍友私底下说,“可能有点乌鸦嘴,但是我总感觉,如果以后他们两个分开了,柯雯会走不出来的。”
“为什么这么说?”另一个舍友道,“记忆深刻的初恋?”
“不完全因为这个,就是一种直觉。”刘韵说,“柯雯嘛,她就是很喜欢粘人啊,把感情看得比什么都重的那种。你不感觉她是这样的人吗?而且她也很依赖她的男朋友的样子,什么都要他来替她做,如果两个真的有了什么问题,她会走不出来吧……当然我也只是瞎想啦,学霸看起来是个很温柔的人,他俩说不准就是传说中的初恋到结婚呢。”
刘韵没有想过自己最后能一语成谶,这段感情的后遗症会给柯雯带来这样大的伤害。
去听陆文泽消息结果的那个周六,柯雯很晚才回来,看眼睛明显是哭过了,红肿的厉害。
她身上穿着一件新的外套,标签都没摘,但怎么看她也不像是会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思逛街买衣服的人。
宿舍里的同学都没敢多问,刘韵也只是小心翼翼问了她一句吃晚饭了没有。柯雯点点头,便趴到床上去了。
刘韵模模糊糊听着她又是哭了一宿。
又过了几天,在一个大课的课间,柯雯接到了家里的电话,说是她父亲突发心梗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柯雯恍惚地冲出了教室。
小姑娘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经历过任何风雨,这样突如其来的接连重创使她整个人都陷入无底黑洞似的,几乎失去了所有声音与动作。
她没有目的地向外跑,只知道自己不能继续上课了,但该干什么她却不知道。
铃声响起,学生都陆续回到了教室,在空空荡荡的教学走廊里,她按下了一个习惯性拨出的号码。
号码的主人是她整个童年和青春期,但凡遇到什么困难都会寻找的那个人。他很聪明,没有什么题是不会解的。
但这回她没有打通。
对,她想起来了,她已经有一个多月不曾打通过这个号码了。
等因为担心而和老师请了假从教室里出来的刘韵终于找到柯雯时,小姑娘正蹲在墙角一个人默默流眼泪。
她的大眼睛一向很能传递情绪,此刻却显得空洞洞的。
“你别太担心,会有办法的。”刘韵急忙跑到她身边,抽出纸巾给她擦了擦眼泪,“你现在要回家吗?我帮你请假……”
柯雯机械地摇了摇头,“我刚刚给车站打了电话,今天已经没有回去的火车了。”
“那飞机呢?”
“没有座位了……”
“那、那可以明天再回去。或者你时不时打过去关注一下票余量,这个保不准有人退票……要是有认识航空公司的人就好了,他们肯定能第一时间掌握这些信息。”
刘韵的话让柯雯咬起唇,她看着自己的手机,做了个深呼吸。
接着她拨出了一个号码。
刘韵听着柯雯将自己的情况和电话那头的人复述了一遍,那边似乎给了一个很好的答复,因为她看到柯雯的大眼睛终于透出一丝光彩来。
刘韵陪着柯雯在教学楼门口坐了一个上午,在十一点多的时候,一辆黑色轿车来接柯雯去了机场。
那天晚上她回了老家。
到了月底,柯雯才再次回到学校来。
她看起来比走之前还要瘦了,本就小小的脸庞只剩下巴掌大小,显得眼睛格外的大,瞅着人的时候和以前不太一样,有些发愣。
她的男朋友大概还是没有消息,刘韵时不时听到她在阳台上和另外的人打电话,谈的是她父亲转院做手术的事情。
对方也许是个医生或者说帮了忙的人之类的,柯雯讲电话时总是很客气,并且充满感激。
柯雯的课还会照常去上,但活动都不怎么参加了,饭也时常忘记吃。
刘韵为柯雯稍过一次饭,她笑了笑说:“不麻烦你了,我没什么胃口。”
“你要多吃点儿东西。”刘韵皱着眉头,看着她瘦的就剩一把骨头的手腕,十分担心道,“你这样你爸爸也会担心的。”
“我有吃,可能是最近消化不太好。”柯雯道。
不久之后某天早上,柯雯高烧到起不来床,这并没有让刘韵感到意外,她最近的表现实在是太伤身体了。她将她送去了医院,柯雯一直处于昏迷之中,刘韵想了想还是给她家里打电话说一下情况。
柯雯手机的联系人里没有存父母的号码,大概因为记得住平时都是直接按键拨出的,通话记录里倒是有个经常出现的号码。
刘韵试探着拨了过去,那边隔了一阵才接起来。
“喂。”
虽然只有一个音节,但刘韵还是听出了对方大概是个成熟的男人。
“不、不好意思。”刘韵莫名有些语塞起来,“我是柯雯的舍友,我叫刘韵。柯雯她生病了,发高烧,所以我就拿了她的手机,看到这个号……”
那个男人利落地打断了刘韵的结巴:“你们现在在哪个医院。”
“在、在流城大学对面的海军总医院急诊这里……”
“抱歉,我现在有个会要开,稍晚一点会过去。这段时间麻烦你照顾她,我会叫人送一些吃的过去。”
“好、好的……”
对方虽然说话蛮客气的,但却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命令感。
两个小时后,男人到了医院。刘韵觉得自己其实瑟缩的有道理,对方确实是个看起来十分严肃的上位者,深邃的眼睛扫过来时,自己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他个子极高,穿着黑色的风衣,身后还跟着助理。那助理打了两个电话,柯雯便被转到单人病房去了。
在护士拿来轮椅时,柯雯终于醒了过来。
她有些吃惊在这里看到那男人,刘韵解释了是自己打的电话,柯雯没有说什么,瘦的只剩一双眼睛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来。
等男人俯身将柯雯一下抱起时,女孩终于有了反应,她咳嗽起来,脸色涨红,不知是因病还是羞了。
这让她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一直呈现病态苍白的面容显出一丝生动。
“不、不用你……”她喘了口气,虚弱沙哑地推拒道。
“乖一点。”男人托着她,似乎因她轻飘飘的体重而皱了下眉,他的手在他背上拍了拍,“你父亲还适应纽约的气候吗?”
“嗯,我妈前几天打电话说挺好的,康复的很好。”柯雯被转移了注意力,点头答道。
原来这就是这段时间柯雯一直打电话的人啊。刘韵又小心翼翼看了那男人一眼,他五官长得很硬朗立体,头发微卷向后背梳,论长相来说是个英俊的男人,但周身气度压的人害怕,叫人都不太会注意他的外表了。
这样的人,怎么看都和柯雯是两个世界的人,怎么会认识还抱着她呢?他看着柯雯的眼神,总感觉有些奇怪……
也许是堂哥?表叔?
但是感觉说话的语气又不像那种亲戚的关系……
怀着一肚子疑问,刘韵和两个人告了别。
柯雯这一病,在医院里住了三天,在她准备出院的那个上午,她那手术后原本康复不错的父亲却因并发症再次被推入手术台,而这一次他没能顺利醒过来。
刘韵也很快就有了第二次给那男人打电话的机会。
因为柯雯躲在宿舍的卫生间里割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