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短暂地进行了戒严,警卫在前面开道。老百姓知道因为博览会有许多大人物要来流城,但他们不知道那辆黑色轿车载着的,是位什么样的人物。
省长亲自来接待了,笑容里显出些恰到好处的殷切。
老领导不是个很端架子的人,眼睛环视一圈,面上乐呵呵的。
省长说了句客气话:“流城这些年发展的很快,而且难得环境也保持的很好。去年还建了片度假村,您要是多在这里留两天,叫人带您逛一逛。”
“都挺好的。我记得小成在你们这儿任上,他人呢?”
省长这才意识到,老领导看周围不是在看这招待的宾馆,而是找宋应成。
位置坐到这个份儿上,哪家族谱能不了解,宋应成的父母谁能不认识,说起来眼前这位老领导好像还曾是宋应成父亲的战友。
“底下人没做好事,他给您备了您喜欢喝的茶,秘书给拿错了。这不,他亲自回家取去了。”
“哎呀,小成这孩子,瞎客气。”老领导乐呵呵地数落了一句,语气中的亲昵很是明显。
宋应成提着茶叶进屋时,老领导正在和省长一起聊自家小孙儿,时不时掺杂着几句政策方向,隐晦地提点在里面。
“林叔叔,我都没想到您这次能来。”
“这次博览会请了日本的那位近卫来嘛,九十年代的时候,都是我去和他谈的事,前前后后几次他来这里也都是我在接待。那老家伙身体比我好啊,退任之后回大学教书去了,还在写书做研究呢。”
“林叔叔您身体也很硬朗,比去年见您还看着年轻了。”
“我可不行了,今年这刚过了几个月,做了三次检查了。”老领导摆摆手,话题又扯回了那位叫近卫的前任大臣身上,“不过要我说,他支持东亚共荣,尤其是这次危机之后更是很宣扬自己的理论,但这事儿别说他作为学者说了不算,就是作为政客也不算嘛,那不美国那边又……”
一些人聊了聊国际形势,省长这边认真听着,华尔街暴雷的金融危机波及了全世界,省里有不少外资都准备撤到东南亚去了,还有些是资金断了链子开不下去了。这么多厂子要倒闭的话,还是会影响一些就业问题的。
前些天他也和宋应成私底下坐一块吃饭时候聊过这个话题,小宋这小伙子看着不声不响的,主意倒是黑的很,除了一如既往响应搞基建,还直接说要把这些准备跑的企业给断了后路,有一部分要鼓励当地企业和乡镇买下来搞成本国企业和集体企业。
省长有自己的担忧,“还是贷款税务方面照顾一下好一些。你说这做的太绝了,影响不好,以后外企不来咱这儿投资了,怎么办?”
“有一个度在那里。引了外资,是为了创收创就业,俗话说养鸡取蛋。”宋应成道,“虽不能杀鸡取卵,但也不是为了供养他们的。况且,这转移产业也不是那么好转的,越南那边您没有亲自去看过,再给十年发展也不一定起的来多少。上面这不是一直在提可持续发展,把些污染重的迁出去到不是坏事。”
话说着,就到了午饭时间,老领导和近卫也提前会了面,两人简单吃了些便要休息,到底年纪大了,坐了两个小时的飞机还是有反应的。
晚上七点多钟,所有与会领导便准备去会展中心了。
开幕式上坐的座位是按照领导级别来排的,宋应成只是流城的副市长,要坐在最后排。但路上老领导不放人,要他和自己坐到一辆车上,与他说说话。
“小成啊,你今年多大了?我记得你是属马的来着?”老领导还像小时候那样扯着他的手笑呵呵地与他讲话。
“是,是属马的。”
“这都……三十二了,你母亲前两天还同我讲,男人三十而立,你这事业方面做得很好,但成家方面,是晚了些了。”
“前几年调任比较频繁,所以也比较忙。”
“再忙也不耽误家事。你们市长是不是要退了?我看他年纪也不小了,你要知道这个安稳的家庭,也是给你添形象分的。我有个侄女,刚从国外念了博士回来,现在在中行,过阵子你可以见一见。”
会展离老领导住的宾馆很近,车子在这时停下来。
宋应成没有做任何表态,他扶了老领导下车。
林叔叔话说的委婉好商量,但他大概不知道母亲已经与自己聊过了这件事,或者说,下达完了指令。她和父亲一向如此。
自己是有些晚婚了,也确实是如他所说,因为前几年调任不稳定,没那时间考虑成家问题。
林叔叔侄女的照片他看过了,面相很凌厉的一位女性。两个人在当天便简单通了电话,对方说话十分直接,直接谈到婚事可以年内定下来,不过孩子的事得再晚几年,她现在没有精力。
宋应成没什么意见,很不错的性子,很优秀的女性,大概可以和她组成一个类似自己父母的家庭。
年轻的副市长站在一行领导中间,简单寒暄招呼,报社和电视台的记者要在入场前为他们照合照,请他们站到大堂前的一个空地位置。
不远处有些年轻的女孩站在门口,身上都带着红色条带,好像是迎宾的志愿者。
宋应成一眼扫过去,一共六个女孩,穿成一样,梳的发型也差不多,体型都类似,像是六个套娃。
他眼神随意地收回来,视线正好扫到最后一个女孩,她轻微地向外转动身体,小幅度挥了挥手臂。
如果不是因为记者的相机突然坏了,宋应成必然不是个无聊地会去看小姑娘干什么的人。
林叔叔在这个空档,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过头来,叫了声:“小成,记得提醒我一会儿把号码留给你。”
宋应成微微颔首,再直起身子时,他明白了那最后一个女孩为什么会挥手臂了。
她的男朋友站在警戒线外面。
女孩在偷偷摸摸地笑,她的五官于是活了过来,眼睛里像是盛满了荡漾的湖水。
很奇怪,离的这样远,宋应成竟然感受到了一个陌生的小姑娘散发的喜悦情绪。
等入了场,那最后一个小姑娘便成了宋应成的领路人。
离得近些,才发现这还只是个小女孩,嫩芽似的身体在宽大的志愿者T恤里晃荡,头发扎的高高的,发尾落到脖子上,随着走步的节奏扫来扫去。
讲话结束后领导就要撤离了,开幕式的节目在这时才要正式开始。宋应成又看了女孩一眼,她正在小心翼翼瞥舞台上的表演,两只手搁在背后偷偷摸摸地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