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双指夹着烟,背心仍卷在腰腹处,懒洋洋的和童爸爸聊天,模样活像是地痞流氓。
莫耐躲在阴凉处和童柔扯着闲话,她问:“大学是怎么样的?”
童柔不知如何描述,话在嘴边磨了半天,“比我们高中轻松,能认识很多新事物,新朋友。”她边说边观察着莫耐的脸色,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童柔知道学校是莫耐挥之不去的梦魇,滋生痛苦的温床,她只是融不进他人的世界,却被当成异类,排挤,欺凌。
莫耐没什么想问的,遂打量起男人,两人隔了段距离,她勉强看清他眉骨处有一道疤痕,凭添粗野可怖。
他似乎十分敏锐,在莫耐收回目光的后一秒,淡淡的看向那个方向,嘴角微挑。
男人叫许望,是童爸爸装修队的散工,但手艺相当不错,也有想让他长留但被回绝,简单说就是不想被人管着。
童爸爸抱歉的说:“对不住呀,我手头上还有事,我让小许先过去帮你看看房子有什么问题,这样好接下来的装修工作。”
莫耐点头同意。
许望捻灭烟头赶上莫耐的步伐,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谁都没讲话。
...
许望扫视一圈,大概得出结论。
莫耐问:“如果全部重新翻新上色要多少钱?”
许望扬眉,摸着裤袋又掏出烟,叼在嘴里没点燃,“三万。”
说完,噗滋火苗点燃烟头,空气中多了烟草味。
莫耐心里估算自己的存款,“你帮我和童叔叔说下,明天上午有空。”
烟头亮了一下,许望吐出烟圈,说:“好。”声音干涩发哑。
许望指着前台摆的矿泉水,“多少?”
“十块。”
许望扬眉,“卖这么贵,讹人啊。”
“这里是宾馆,都这个价格。”
许望嗤了一声,扔了张十块到桌上,提着矿泉水坐到摆在墙角的红木沙发,拧开瓶盖,仰头喝水,喉结大肆上下滚动,几下大半瓶水没了。
莫耐低头假装玩手机,不动神色的用余光瞥他,线条流畅的下颌线,带着男性强烈的荷尔蒙,显得格外刚硬骁悍。
怕又被发现,看了几秒便收回。
许望裤兜的手机震动,摁下接通,着急的男音跑进耳际,“大哥,救命啊,黑仔来闹场子了。”
他神色忽暗,说:“别动手,等我。”
房顶的吊扇有气无力的转动着,电话音量不大,莫耐听不清楚。
他边讲,边走,匆匆瞥她一眼就略过,身影消失在巷子里。
窄路里的烟巷围了一圈凑热闹的人,闹事的是巷口往里走第三家的店,许望在门口就听见里面的争执声,愈吵愈烈的势头。
他不紧不慢的走进,地上散了一摞的玻璃渣,就见到两拨人盯着他,染着黄毛的阿聪窜到他旁边,对着以黑仔为头的人哼气,颇有狗仗人势的味道。
“大哥...”
许望摆手打断他的话,从烟盒倒出烟,一根叼嘴里,一根递给黑仔,嘴角勾着,似笑非笑。
黑仔冷眼相待,啐了口吐地上,瞪着眼睛不妥协的姿态。
事情的经过,许望在路上已经了解,无非是两家店抢了同一个客人从口角争执蔓延到械斗,原本两家就不对头,早晚会打起来。
许望没在意黑仔眼里的讥诮,勾了椅子横坐在两拨人中间,手上拨着打火机,白烟在指尖缭绕,即便他坐着比黑仔矮了一截,但浑身散发着逼人的压迫感。
两边都不依不饶。
店里的老板怕再弄出事,误了自个的生意,跳出来缓和气氛,“黑仔你回去跟你老板说,店里的东西都砸了这点损失,我也不追究,抢人是我店里的人错,会好好教训的。”
黑仔听到这服软的话,气焰灭了些,他也就店里的打手,老板只吩咐搅场子,闹太大不好收场吃亏的是自己,现在给了台阶自然顺着下。
偏那许望似笑非笑的让他看的极度不爽,奶奶的。
闹事的人走了,店里的小姐散开回到自己的房间,阿聪皱鼻哼气,怨念道:“老大,兄弟们都被打了咽不下这口气。”
许望踩灭地上的烟蒂,冷睨他一眼,“我他妈让你们别动手,黑仔打死就是胖子充数的人,多讲和气的话能憋死你们吗!”
阿聪和小弟们听的蔫头耷耳,不敢吭声。
老板叫走许望,话语直接,“你和你的兄弟就这一个月已经多少次因为打架破坏店里的东西,今天工资结了,以后别来了,真是倒霉。”
许望满脸无所谓,这份工作本来也是还人情才应下。
...
夕阳最后的余晖渗透进云层里,慢慢消失。
夏日的风被揉进热气,莫耐给院子里的盆栽浇水,进门左手边摆了一排的绿植,绿油油的。
宾馆是旧房子改造一共六层,水泥墙体灰突突的,与周遭建筑对比愈发凸显老旧寒酸,再加上地理位置差,生意一般。
“莫耐,吃饭了吗?”身后传来童柔的声音。
她站在门口,清风扬起衣衿,明媚素净的脸庞带着笑容,干净利落的短发衬得飒爽英姿。
站在那,便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莫耐换成舒适的短袖短裤,踩着人字拖,跟童柔去夜市吃饭。
天光收敛,慢慢黑下来,最富烟火气的夜市随着夜幕降临逐渐热闹。
两人在炒粉店坐下,空气中飘浮着食物诱人的香气,叫人闻了饥肠辘辘。
炒粉店是一对老夫妻经营,开了许多年,莫耐第一次来吃是跟童柔还有他,那时青葱少年,心怀朝阳,干净纯粹。
香气扑鼻的炒粉被端上,莫耐收回五味杂陈的思绪,炒粉加了豆芽胡萝卜丝还有蛋花,卖相可喜,勾人食欲。
旁边的大排档来了群人,望去乌压压一片,莫耐吃完炒粉,戴上放在一旁的黑框眼镜,她有些近视,但度数不高。
童柔单手托腮斜眼看她,她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狐狸眼,眼角有一颗淡淡的痣,笑起来特别像画本里常说的惑乱君王的狐狸精,但她笑得很少。
炒粉店是露天的,节能灯下聚了一堆蚊虫,两人吃饱打算要走,对面的大排档突然传出剧烈的争执声。
两人不爱凑热闹,从旁边经过,莫耐被踉跄后退的男人撞到肩膀,吃痛的皱起眉。
童柔抓住男人的后领,想让他赔罪,男人好横狂妄,不肯道歉,童柔顿时恼火,想让他吃点苦头,却被莫耐摁住手臂。
莫耐不怕惹事,是怕男人被打的太惨,童柔是学巴西柔术的。
大排档有人认出童柔,亮着嗓子喊她的名字,扬起手招呼,往里定眼瞧,是梳着飞机头的男人,视线再偏些,旁边站着许望,高大的身躯在人群中特显眼。
阿聪越过人群跑到她身边,自然的揪起男人的衣领,扬起呲牙咧嘴的凶恶表情,男人认得他,烟巷的打手,一圈都是人不想惹事,讪讪道歉。
莫耐站在暗处,几乎看不清那站了人,明眼人都能瞧出阿聪对童柔的特别的眼神。
小插曲过去,许望双手插兜,嘴角噙着冷笑,眉眼间叫嚣着不屑,语调平缓没有起伏却如蓄势待发的烈兽教人颤栗臣服,“别他妈没事找事,现在带着你的人出去。”
黑仔怒气上头哪管旁边人的劝阻,黝黑的脸涨得通红,带着一身酒气,挥着拳头打向许望。
男人动作迅猛,躲闪开拳头,擒住黑仔的手臂,一个摆踢外加摔背,行云流畅,沉闷的肉体坠地声响起,接着男人嚎叫吃痛声。
许望拍了拍手,挑眉示意还有要上的吗?
室内鸦雀无声,老大都被干了还有谁敢上前。
许望挑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走到阿聪跟前,不耐烦的说:“满意了吧,非要先去惹。”
童柔笑说:“就知道是阿聪。”
阿聪不好意思的挠头。
许望注意到暗影中站得直挺的她,五官精致,长得清纯有气质,偏生一双狐狸眼,清润灵秀,盈盈汲着一汪静水,黑框眼镜挡住她春色满园的眼。
她安安静静地站着,似乎外界纷扰与她无关,她有她的世界,无人能踏足。
莫耐和童柔并肩而行,阿聪问她名字。
“莫耐,莫名的莫,忍耐的耐。”
许望跟着后头,心想,声音听着倒是有点温度。
阿聪没再问,她看得太冷,总感觉她的眼神能看透人心,让人莫名戒备提防,不像童柔一团火焰,热烈惹人喜爱,不喜欢,不喜欢。
走到岔路口,童柔不放心莫耐一个人回家,刚想开口,被许望截胡抢先一步,“我送她回家。”
童柔拧着眉头看着远去的两人,拍了阿聪的肩,困惑:“许望哥是看上莫耐了吗,总感觉他老是看她?”
阿聪也困惑,按着老大的喜好,不是应该喜欢胸大臀翘身材火辣的辣妹,啥时候爱上冰美人。
长长窄窄似羊肠的小路黑漆漆的,路灯简直虚设,只起了引虫蚊的作用。
许望垂眼看她侧脸,即便光线糟糕,也能看出她白净细腻的肌肤,红唇微抿,脸上没任何表情,清清冷冷的。
蓦然间脑海跳进一张清冷倨傲的脸,双眼通红,“算我求你了许望,离开我的世界好吗?”她说得极慢,却字字珠玑震得他心尖发颤。
许望苦笑,都这么多年过去怎么突然想到她,他似不经意一瞥又慢慢移开眼神,她挺像她的。
莫耐发觉到被人窥探,清嗑一声,“你...”
她话未完,目光猛地投向暗处走来的身影,他打断她的话语,用干净清爽的声音喊她的名字。
清隽秀挺的男人踏进她的视野里,是他,严光舒。
莫耐表情难得有起伏,漾着笑,宛若一只灵狐,蓦得让人一怔,使人掉进满眼春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