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不知好歹?四书每本都给我抄十遍,不写完,哼,这个月也别想出门玩儿了!”
门口的人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吴宣仪跪在地上,着一袭青衫,淡雅又朴素。
衣料的质地着实不算太好,至少对于她的家世来说,根本摆不上台面。她是大淳的公主,第五个公主,排行老八,就算是一般的臣子遇见她都得下跪。
而现在,她一声不吭,双眼紧紧盯着地板,只是跪着。
她不觉得自己有错,母亲生病,她拿着自己存着的银两要去街上抓药,被奴仆们连拖带拽拉了回来。十两银子,对于一个不受宠的妃子宫中的婢女来说,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婢女的领头当场起了邪心,匆匆派人赶去御书房告知皇帝,八公主要出逃。
呵,笑话。吴宣仪冷冷一笑,母亲尚且在此,作为儿女私自出逃,不孝不义,她岂是那种人?
皇帝赶来,不分青红皂白地大骂了母亲一通,让她跪在地上,发誓自己会好好听从安排,再不惹是生非。
“求父皇替母亲诏御医。”她看见皇帝愣了愣,原本阴郁的脸上掀起风浪。
“求父皇替母亲诏御医。”她坚定地与穿着明黄色衣袍的人对视,声音不卑不亢。
那人一巴掌拍在桌上,站了起来。
这是她跪的第二个时辰。唇瓣发紫,被风吹得龟裂,她一声不吭,听到屋内人辗转反侧,重重咳了几声,才红了眼眶。
她不会成为这样的人的,她发誓。
将自己的意志强行压在别人身上,她永远不会这么做。
“丫头,这是怎么了?”屋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有人推开门。
逆着光,看不清来人的脸,吴宣仪听见她的声音,终于是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来人蹲下身子,轻轻抚着她有些瘦削的背。“好了,我在这儿,丫头,不哭了。”
傅菁不比她大多少,四岁还少一点儿,却早早地独当一面,秦国上卿甘罗十二岁拜相,傅菁也是,十二岁便能站在布防图旁侃侃而谈,把一堆大老粗的将军讲得瞠目结舌。
“纸上谈兵。”有人酸她。
傅菁也不恼,第一次领兵出征就打了个大获全胜,给了那些看不起她的人们狠狠的一耳刮子。
对外,她是不可一世的军神,对内,也不知哪次宴会,她看到了沉默在一旁的吴宣仪,有些感兴趣地凑到她身边。
“喂。”吴宣仪抬头,遇上一双好看的琥珀色眼瞳,眼角感兴趣地翘起,“你是哪家的小姐?我怎么没见过你?”
吴宣仪没回答,微微躬了躬身,起身离开了。象征着皇家身份的玉佩在她腰间叮当作响,傅菁拿着酒杯,眯着眼抿了一口。她可是人精中的人精,看着吴宣仪的坐次和服饰,她就差不多猜到了一二。
又是一个,被九五之尊冷落的龙骨啊。
“你该唤我声姑姑。”第二次见面时,傅菁告诉她。
吴宣仪抿唇,深深作了一个揖,“侄女参见姑姑。”习惯了逆来顺受,只要不找麻烦,便怎样都好。
双手被人扶住,她抬起头,看见傅菁笑得露了牙,“乖,以后要什么,跟我说。”眼中闪着的,是银河般璀璨的星光。
她从不在吴宣仪面前摆架子,也从不自称姑姑。所谓的礼仪在她这里似乎完全不适用,“乖侄”,“侄儿”,她也不叫,一口一个丫头喊得高兴。
“丫头啊,这字儿,这里该舒展点。”
“这是这么断句的吗?丫头?”
“乖,丫头,给我倒杯水来。”
傅菁知晓了她母亲的事儿,便经常来看望她的母亲,“嫂子”叫得亲昵,让吴宣仪的母亲每天脸上都挂着笑,时不时就念叨着:“你姑姑几天没来了。”
她又何尝不是盼着的呢?这个姑姑看着不靠谱,脑中却是有大把大把她感兴趣的知识,她只要一开口,傅菁便会仔仔细细地教导她,答对了就揉揉她的脑袋,答错了,有时是抄写课文,有时是帮忙跑腿,有时会狠狠挠她几个痒痒。
可以说,那是吴宣仪人生中最快活的一段时光,也是那时候,她学会了如何撒娇。
本就甜腻腻的嗓音,加上有些含糊的腔调,总是把傅菁哄得眉开眼笑。
“小机灵鬼。”她又从怀里掏出一包槐花糕,手高高举过头顶,就是不给吴宣仪。她比吴宣仪高了大半颗头,吴宣仪又蹦又跳,连系包裹垂下来的油绳都碰不着
吴宣仪烟波一转,“姑姑——”软软糯糯的声音,叫得温柔,叫得婉转,令人浑身上下都酥麻起来。
傅菁果然最吃这一套,把包裹递给她,捏捏她的鼻尖,眼眶里盛满了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