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龙城风月【兄妹 NP】--第31章 狼君之妒

子时,已是夜深。

轰隆雷声接连不断地划破暗夜的静寂,沈沈地砸进众人的心里。纷杂的脚步来来往往,二王子府里的人们,仍在为明日的圣典而着忙。

虽然这立嗣大典的到来甚为仓促,府里的人却没有多少诧异。在他们眼里,殿下要做的事,只看他个人喜欢了。而他们这些底下人,只管做好手头的事情,便是替殿下“贺喜”了。

只是这雷电交加的,不知明日,会否能放晴。

雨水沿着飞檐四散,迸溅而下。偶尔有几滴闯进了未曾关严实的雕花窗扇内,调皮地蹦跳着,亦未能影响房内人的思绪。

二殿下允的书房,向来是闲人免进的机要之地。

明日便将成为风月大陆上最强大国家的储君,此时的男人却没有表现出一丝类似紧张的情绪。

刚换下一身湿衣的他,素衣清减,长发妖娆,原本温柔的气质中,掺杂进了几分莫名骇人的气息。

以慕容笙察言观色的功力,心里着实吃惊──

是谁惹二哥发这麽大的火?!上一次见识到二哥发怒,还是他长跪雨中,试图提出那样惊世骇俗请求的时候……

想起来,前几日四哥也不知做了什麽,惹恼了二哥……

不过今日的情形,又不像是为了四哥而生气。那……难道是“她”?

转眼过了月余,二哥与……“她”,如今已是何种关系?之前他派卫队查探的结果,说二人新婚甜蜜,如胶似漆……他又惊又骇之下,千方百计寻思着,找个什麽借口过府一探究竟。

无奈二哥有言在先,一日没有收到他的传令,七殿下就不得踏入二王子府一步。

再等,传来的便是二哥即将坐上储君之位的消息──天知道玄武国上下等这一天等了有多久!

国王迟迟没有立储,难免动摇国家根本。现下,终是选出了继承人,避免了许多无谓的猜测与纷争。公子允虽然身体并不康健,却实在是玄武国人的庇佑。关於他的传闻,简直可以当做神话来传颂。

人们只道二王子体弱,殊不知,他迟迟不肯接下大任,以及迟迟未曾婚配,还出於一个缘由。

这个天纵英才的男人,多年前曾被彼时的国师断言,命主国家之浮沈──

二王子命属之星璀璨夺目,乃光耀玄武国的祥兆,然而依据其运行轨迹,这颗星辰恐怕会过早陨落。倘若无意外变数,公子允的寿命恐怕过不了三十……而他遇“劫”之日,便是玄武国走向衰亡之时!

玄武国人向来笃信佛缘与命运,公子允体弱人尽皆知,国师的预言也就更加令人深信不疑。

而这命中的“劫数”,是否有办法化解?当年的老王却来不及询问出点因由来。

预言一向神准、几乎从未有误的老国师,在“勘破天机”之後的第二日,便被发现已羽化登仙,长眠於伽蓝圣塔之上。

爱子性命堪虞,连带国运亦受威胁,老王沉痛之下,也只能想方设法将二王子保护得愈加周全。照此情形下,原本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上战场的,无奈的是,公子允除了醉心行军布阵之术外,似乎还自知命数……

他一心想要在有生之年,让玄武国变得愈发强大;而他潜心想要做的事,谁又能阻止得了?

老王也就由他去了,只将太子之位悬空着,眼巴巴地等着公子允“同意”的那天。或者说,是等待着一个神迹,等日月星河逆转,星辰轨道变更……

太子之位的长期悬空,才逐渐使得不知实情的人们开始猜测,这一位位王子之间,是不是存着不为人知的争斗。

二王子体弱,但却是最有资格继承王位的人;

大王子乃宫婢所生,母亲产後便离世,没有母系庇佑,但是传闻长年在外游历,建立起了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

四王子虽传闻性好渔色,性格暴戾,然则战功彪炳,手掌风月大陆最强大的军队;

最小的七王子竞争力最弱,却是王後在世时最疼爱的儿子,王後一族的强大支持,使得这位七殿下背後的势力,同样不容小觑。

……

呵,想来可笑──

他慕容笙想要的,从来都不是王位;而大哥如果真有心争夺,不可能十多年来都远走他乡,避不相见;再说四哥,如果说桀骜不驯的四哥曾经确实有过问鼎之意,那麽二哥在战场上为救他而弄伤的一足,已经足够令他歉疚一辈子。四哥对二哥的感情,一直复杂得令常人费解,甚至当年军中还曾传出这兄弟二人有断袖之嫌的谣言来……

说到底,若非二哥的坚持,根本就没有人能与他抢夺那个位置。

然而今时今日,这个倔强得令人心疼的“病公子”,究竟是因何而转变了心意?对此,他大概也能猜测到一二。

那个女孩的影响力,实在是太大了……他深有体会的这一点,更加令他充满了危机感。原本只盼在明日的大典上见她一面,不想今夜便被二哥召进了府来。难道……二哥终於决定,在今夜就……

“你四哥怎麽样了?”轮椅上的男人背脊挺直,薄唇淡淡掀动。

“……”想到可怜的四哥,慕容笙就忍不住暗生一阵寒颤。

打量了一下二哥紧抿着唇的严肃模样,只能如实道:“说是送过去的几个‘男妾’都被赶出来了……看那种场面看久了,终是忍不住……吐了。”犹豫了一下,慕容笙斟酌着问,“二哥,究竟四哥做错了什麽事,逼你得用这种……方式,来罚他?”

当年军中的谣言四起,使得慕容胤最忌讳的便是这断袖分桃之事。要他眼睁睁地看着男人之间性交的细节,还一看就是几天几夜,别说是要他收下那几名‘男妾’,恐怕最近些时日,对着女人都会‘不举’了……

“做了不该做的事。”

清雅语调悠扬,男人深邃的目光投向了窗外连绵的雨帘……

当日在花圃里见到的一幕,无可否认的刺疼了他的眼睛。他不是不明白慕容胤的用心。这个弟弟想让他看清楚,看清她的机心,避免他为她动了真情。这些他都明白,他更明白其实弟弟最想做的,是将她自他身边带走。

他难以忍受!

那一日,他亦如今夜这般,亲手将她抱了回房。

彼时他问这个自小跟在他身边的弟弟:“她是你什麽人?”

早就长成飞扬跋扈的大男人的弟弟,眼神坦诚,目光恳切,“她……早就是我的女人。”

“她是你什麽人?”他仿佛没有听见,重复了一遍。

“二哥?”弟弟异色的眼眸黯了黯,“我喜欢她!从未像喜欢她这般的喜欢过任何一样东西!我喜欢她……”

“她,是你什麽人?”同样的问句,他说了第三遍。

“……”这一次,弟弟的眼里透出痛苦之色,坚毅的背脊僵硬地挺直着,与他如出一辙的倔强。

“嫂子……”沈默良久之後,弟弟终於开口,绝望一般的说,“她是我二嫂!”

“很好。”他淡淡地堵上了弟弟心底最後那一点希冀,“只要我活着一日,你都不必肖想带她离开我。明白了麽?”

“……”在人前霸道无理的男人,在他面前终是低头不语。

“我国军律第十二条,还记得是什麽吗?”他却犹嫌不够,往弟弟心头犹自又撒下一把盐。

“……”

“淫人妻女者,斩──过了这麽多年,还需我再教你一次?”他搬出军队里的铁律来,犹记得当年兄弟二人在军中的岁月,不禁有了些许心软,然而嘴上仍是铁血无情,“如你再犯,以军律论处。”

原本是想就此掩盖过这事,不想,她却不甘心。

这个女娃啊……就算是使心计,也使得那样令人心疼。

他舍不得见单纯无邪的她学习对人用心计时的忐忑模样,更舍不得看她对他百般柔顺,眼里却藏着许多伤痕的模样……

究竟是谁将她变成了这样?是他那两个弟弟麽,还是……某个更遥远的人?

从第一次,她睁大那双如星子般的明眸,小口微张诧异地看向他的那一眼开始,他便知道,他之於她,是“不同”的……而究竟“不同”在哪里,则在她睡梦中第一次抱着他喊出“哥哥”两个字的那一刻,开始让他逐渐知悉。

哥哥……呵,他是当惯了“哥哥”这个角色──

从小到大,几个不懂事的弟弟已经足够让他头疼,从未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娶的小娘子,竟也将他当做了“哥哥”……

这种滋味,百般的难受。

可他毕竟还能宽慰自己,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娘子,他能对她做的事情,可不是一个“哥哥”可以对她做的……

每次敦伦,他都恨不得将她重重地捣,狠狠地揉,恨不能撞进她的心里去。然而另一边,他的理智又不停地告诉自己:要温柔!只有温柔,才可能将她的心,牵引到他身上来。

於是他无时不刻极尽温柔,悉心演绎着一个体贴入微、心细如尘的文弱郎君。

就算只是令她不安、心疼,也好过在她心里留不下任何印痕……只愿等到那麽一天,在她望着他的时候,那双晶莹清澈的眸子底下,所倒映出的影子,独属於他,而不是其他任何人。

为了她,他还可以做太多太多……就如花圃里起的那件,他原本已准备作罢的事情,只因见不得她声泪俱下控诉弟弟“暴行”,他又情不自禁的就答应了她,会替她“报仇”。

他鬼使神差,实施了最能令弟弟难受的一项“惩罚”。

这一生他从未用过如此“卑劣”行径,还是用在自己的亲弟弟身上,却不知道,只是因为对她的承诺,还是因为,自己其实同样忿恨难平的内心?

二十八年,他从未体验过如此伤人脑筋的情绪。

而他二十八岁才来的这一场爱情,就如一朵新开的娇艳的玫瑰,他沈默隐忍着的嫉妒,就如那绽放花朵下面藏的暗刺……

对,他爱她。

从她窝在他怀里说“喜欢”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已经彻底的疯狂地沦陷!

此生不动心则已。

一旦心动,许已是万劫不复。

**

乌云逐渐消散,暴雨终是渐渐平息。

书房里,长久的静谧无声。

“二哥?”最幼的弟弟不解地出声打断他的沈思。

“……”他却依旧望着窗外滴答的水珠出神。

爱情……

他的爱情呵,似乎还没有过了花期,便不得不被迫枯萎。

刚刚才对他说出“喜欢”的她,下一刻,已飞奔出他温热的怀抱,远远的,追随外面那个冰冷的虚无缥缈的身影而去……

他的心,在亲眼见到她哭着跪倒在肮脏的雨地里,还依旧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哥哥”两个字的那一刻,绝望地裂成了簌簌碎片。

或许,其实只要再给他多一点的时间,他真的可以用满腔的柔情打动了她;又或许,就算给他再多三十年的时间,他也不可能,真正得到她的心……

他此生从未曾尝过如此挫败滋味。遂如计划中那般,残忍地下了追杀的命令。

现下,那个令她心痛如斯的男人,那个,本不该出现在他与她视野里的男人,是否已经殒命於他玄武国的刀下?

从此以後,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与他面容相似的男人,再也不用让他慕容允,做他人的影子?

“殿下,倪将军求见!”

一夜冒雨执行任务的部下终於归来,虽是挟着一身雨水,仍是兴冲冲地跪地禀报,朗声道:“殿下,末将带队连夜追堵,终是幸不辱命!那人身中数刀,坠下深渊,想必已经葬身大山之腹!”

“……”他闭了闭眼,放在轮椅扶手上的苍白双手,指节微微动了动。

“去领赏吧。”

屏退了左右,他正眼看了看一脸疑惑的幼弟,轻声地问:“你寻来的那个‘神医’,现下身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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