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
初夏微雨过后,午后的空气沾着清凉的气息。平化三年,乾安,大周的国都,彼时世界上最繁华热闹的城市,被雨水冲刷的更显华丽鲜亮,遥望层城,丹楼如霞。尤其是内郭的大明宫,恢弘磅礴,傲立于乾安城东北处,静静地俯视着这座令人大周子民骄傲的城市。寝殿内,几名宫娥正在一边做着清扫一边七嘴八舌地聊着。
“今天细柳营的郎君们班师回朝,听说个个都提了阶,列阵过朱雀大街的时候围观的人可是挤了好几层呢,好不威风。 ”
“可不是么,去北地跟着坊军守关两年,频传捷报,现在北地边境的回鹘人老实了不少,周边的小国也敢与大周来往了。这般年轻有为的世家郎君们前途无量啊。”
“郎君们打了胜仗回来,现在该轮到各个府上的娘子们你争我抢了。”
“今天晚上陛下要在麟德殿赐宴,我们也有机会看看他们的风采。”
“看来现在这就一个按捺不住的了,哈哈哈……”
内室榻边那道慵懒的倩影显然没有听到外室宫女们叽叽喳喳的闲聊,凝脂般的玉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扯着面前银盘内的翠绿蒲桃,懒散地塞入口中。
这西域进贡的蒲桃真是爽脆可口。小手捏起一颗蒲桃,举高端详,在阳光的映照下饱满盈绿的蒲桃显得更加晶莹剔透,宛如一颗上好的玛瑙。把玩了一会,这颗翠绿珠子自是又进了那张红润的小口。朱唇轻启,小口慢嚼,汁水酸甜。然而清凉爽滑的异域珍果也并没有让榻上的人儿心情有些许舒缓,缘由竟是今天凯旋而归的细柳营。
在与乾安万里之隔的北庭驻守两年之后,大周太子带领着羽翼丰满的细柳营子弟们班师回朝,整个帝都的目光此刻都聚集在这些年轻军官身上。细柳营是神策军选拔帝国最精锐的军官的组织,每两年招收年16-18岁的有为世家子弟和经过选拔的平民,待这些少年加冠成年后便奔赴大周的各个军事重地,与驻扎当地的军士共同训练抗敌。满两年后回朝依军功进行封赏。大周军队中最有前途的便数卫戍京师的北衙禁军了,细柳营的年轻军官们也多数留在北衙禁军,光耀门楣。可以说细柳营是众多从军途径中最有前途的了。
宫中规矩真多,有两年没见三兄了,今天他带着细柳营班师回朝,自己却不能第一时间去见他。以三兄太子的尊贵身份,法理上来说应该安守东宫,辅政监国,为父亲分忧。不过许是武氏外戚多年乱政的原因,三兄17岁选择加入细柳营,文武同修,潜心操练,暗自培养自己的势力。最终于3年前帮助父亲和姑母一同剿灭武氏乱党,拨乱反正,褚家重新坐拥江山。
然而父亲坐上皇位没多久,三兄与姑母的斗争便日趋激烈。最终三兄以细柳营为后盾先发制人,逼使姑母自尽,坐稳太子宝座。之后便适逢细柳营开拔出京奔赴边关磨炼。以往子弟们多是去安西的重镇。然而三兄向父亲建议包括他在内的这批郎君们开赴距乾安最遥远的边陲,北庭都护府的庭州,缘由是北庭都护府乃是武后在位时发展壮大起来的,现在褚氏归位,北庭作为帝国沟通西域乃至更远地区的重要行政区域,必须要注入忠于皇室的神策军的力量。父亲立刻便被说服了,于是百余名已初露头角的青年郎君随换防的神策军出发,浩浩荡荡地开往庭州。
真是的!明明三兄在政变之后已经在细柳营,乃至神策军中立了威,服了众,干嘛还非要例行公事去荒凉凶险的北地驻守两年。自己是父亲的幼女,之后只有一个小妹。兄长们入宫时都已过弱冠之年,便陆陆续续离宫开府了,四姐和五姐早年受政权动荡家中时刻不安稳的影响,未及及笄便出宫进观,修行避祸。现在自己见她们一面还要称'真人'。
大姐是父亲长女,备受喜爱,虽然早已出阁,也于乾安城内造公主府,但父亲与周贵妃还是常留她宫里。父亲登基自己入宫后,宫中便只有大姐和三兄宠着自己,陪着自己。自己自然与这两位兄姐感情要好。可三兄偏偏一去就是两年。宫里只剩大姐陪伴。
亏他还想着自己,人虽然还没见着,可是刚入宫便遣人送来西域特产翠绿蒲桃,说是特意嘱咐先送到兴元公主这里。就算是吃了蒲桃,自己也不会轻易地消气!' 想到这,兴元小公主气鼓鼓地拽下来一颗绿果,塞进口里愤愤地嚼着。
屋外忽然响起宫女们的声音:"见过大公主。"钰瑄回头一看,一道高挑的华丽身影翩然而至。
“大姊!”钰瑄惊喜地坐了起来。
“瑄儿。”一张笑盈盈的脸迎面而来,正是平沙大公主。
“大姊快坐,这是三兄送来的西域蒲桃,很是爽口,你也尝尝”钰瑄殷勤地把盛蒲桃的银盘推到平沙面前。
平沙小心地提起刚换上的华裳,轻柔地坐在塌的另一侧,微笑地看着自己最喜爱的小妹妹。“怎么还没见你准备衣衫,离晚上的庆功宴可没多久了。”
“哼,我才不去呢,三兄今天早上回宫,可到现在也没来看我,都两年没见了,看来他一点也不想我! 那我也不去宴上见他!” 褚钰瑄把小脸别到一边撅起嘴。
“怎么还像个小孩儿似的”平沙公主无可奈何地摸了摸褚钰瑄的头,笑道“都十六了,该出阁的年龄了,还和你三兄置气,他刚回来不知道有多少事要处理,毕竟他的身份和细柳营里其他人不一样啊。”
褚钰瑄一听大姊的话,立刻转移了注意力,急冲冲地争辩:“大姊连你现在也赶我走,都想把我趁早嫁出去,我才不嫁人呢。我就一直呆在紫宸殿,和你们在一起!”
“好了好了,又在耍小孩脾气,乱说一通。赶紧让她们给你准备衣衫脂粉,来,我来帮你挑珠钗。”平沙一边哄着闹脾气的兴元公主,一边吩咐外面的宫娥们进来伺候公主梳妆。
跟大姊撒了娇之后便乖乖地坐在镜前任凭打扮,闹脾气归闹脾气,兴元公主可不是个不分轻重的丫头,何况自己确实很想念三兄,想听他给自己讲这两年在边关的所见所闻,万里之外的边陲,与乾安有什么不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