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玄机刚将送完桃花酥的盘子退回御膳房,便听到身边整理食材的几个宫女在小声议论着。
“听说塞北的贝努人攻占了边境,圣上前些日子就派太子去平息叛乱呢。”
“你说太子爷生的那样俊俏,还骁勇善战,以后恐怕这天下都是他的了!”
说完那宫女还娇羞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你说他已弱冠之年,却屡屡拒绝圣上为他指的婚约,该不会有什么。。隐疾吧。。。”
几个宫女嘀嘀咕咕的站在一旁碎着嘴,不时地还笑上几笑。
苏玄机听着那些宫女说着,又想起那晚在后厨房,面上不禁有些泛红,那人面兽心的登徒子!
她有些慌乱的摇了摇头,争取不让自己想起那些羞耻的画面,默默的将自己篮子里的食材分装好,便拿着手帕回了房屋。
趁此时没什么人回来,她小心翼翼地拿出锁在柜子里蓝布包裹,里面是一根和田玉制成的玉笛,一看就是曾经皇室的玉器,上面还用金丝镶着几朵精致却毫无瑕疵的栀子花。
她凝脂一般细白的脸颊旁闪着丝丝的红润,这是母亲生前留下的最后一个物件,她私藏在自己怀里,在萧氏登基之后,宫中禁止出现任何关于栀子花的东西。
她只敢在没人的时候拿出来想念一下母亲,仅此而已。
细细的抚摸了几下后,又恋恋不舍地放了回去。
储秀宫内,富丽奢华的浴堂里,一个裸露着肩膀的女子背对着轻纱正在那蓄满玫瑰水的池里沐浴着。
不一会儿一个宫女急匆匆地赶来,到女子的耳旁耳语了几句。
那女子细长的眉眼下尽是算计,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让堂内的所有人都吸了一口寒气。
“可看清楚了?”
“此事若有假,你那脖子的脑袋。。。”
清冷带着寒气的女声响彻在浴堂之内。
那宫女吓得立马跪在地上,连着磕头。
“奴婢万万不敢欺骗娘娘啊。”
那女子轻轻撩拨了一下耳边的青丝,随后站起身来,秀白如暇玉一般皮肤上还沾染着几片玫瑰。
“事儿办好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那宫女连忙应着,磕了几个头,便出去了。
没过些时日,太后的生辰便如期而至。
作为圣上唯一百般孝敬的生母,当年也曾是先帝的叔字辈的近亲,也尊称一声
姨母,可时过境迁,这也不过是个毫无感情的称呼罢了,在江山面前,不值一提。
萧氏能够成功谋反,想必也是这身后的萧太后卧薪尝胆,步步为营,出谋献策的结果。
因此这生辰的操办敦煌隆重,用上好的江南丝绸制成慈宁宫殿前的毯子,全宫
上下重新拨款改整,那用黄金涂制而成的狮子摆在慈宁宫的门前,象征着岁岁今朝,百年长寿。
很快,大殿之上的华丽装饰都将要修葺完成,今晚,便是紫禁城一年一度最盛大的太后生辰之宴。
此时的御膳房也是百般忙碌之中,要在大宴开始之前把所有按照个人喜好定制的菜品全部整理完成,还要在上菜之前有专门的验毒师仔细查验每一道菜,因为大家心知肚明,若在这个时候出一点差池,那便是全族上下人头落地。
苏玄机被分去了宜贵妃的帐下做事,她本就体弱,被分的任务偏偏还是跑到宫内的最西边的食库拿从城外运进的食材,这一趟趟下来,早已是精疲力尽,气喘吁吁,那在阳光下汗水连连的鹅蛋脸上红晕一片,樱桃小嘴中还微微喘着气,洁白无暇的耳根边有几根青丝因汗水粘连在凝脂般的脖颈上。
她潜意识里感到,能有人注意到这样身份的她,恐怕只有宜贵妃了。
苏玄机心里想着,却只能按部就班的被人指使,她微微地叹着气,忍忍罢了。
她还得赶紧准备端着盘子去大殿了,宜贵妃钦指她去殿内伺候。
殿外,那代表着开始的长寿钟一响起,殿内便歌舞升平,鼓瑟吹笙。
在大殿的最顶端用黄金镶成的龙鼎宝座上坐着的是当今的九五至尊,漠然俊美的眸子里看不出丝毫情绪,那种无人敢靠近的气质竟让苏玄机觉得很像那个人。
那人以后应该也是受万人跪拜的天子之身吧。
苏玄机偷偷瞄着殿内的人,除了阿哥和嫔妃,其余大多都是一些名门望族家的家眷,当然她也看到了一身蓝袍的尉迟泽坐在背对着她的位置。
她默默低下头,却眼神不自主的也瞟向阿哥那边的位置,可并没有看到那双清冷无欲的远山眉,突然又想起那些宫女们说着太子殿下去塞北征战,怕是这时还未归来。
座旁一身藏青色锦袍的太后手里捻着佛珠,一脸笑意的望着下面,可苏玄机却觉得这笑容背后竟有一丝凉意。
一场霓裳羽衣曲闭幕后,便是妃嫔们要将各自精心准备的礼物,献给太后。
这可是一年一度在皇上和太后面前展示自己的唯一机会,各个妃嫔们都跃跃欲试,那脾气贤淑端庄,却几月来一直受了冷落的颖贵人竟请了京城最好的皮影戏台,亲手舞了一场皮影戏给太后看,太后看了之后很高兴,还送了一套圣上从江南亲自献给太后的金丝毛翎给了颖贵人。
那在座的各个妃子满眼妒忌,手指紧握,却只能看着别人欣喜的满载而归,什么也做不了。
而坐在一旁宜贵妃身边的丫鬟低头埋怨道“这颖贵人平常装的一副清心寡欲,吃斋念佛,原来竟是个狐媚子!”
宜贵妃轻轻瞟了一眼那边正眉开眼笑得颖贵人,只是轻轻抿了一口茶,细长的薄唇微微翘起。
“不自量力。”
随后慢慢站起身,走到圣上面前,姿态窈窕的作了揖。
随后在所有人的注目下,解开了外袍的扣子,又唰的一下脱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用宣纸和衣布衫缝制而成的舞衣,那宣纸上竟是一张水墨山水图,在曼妙身姿的衬托下竟显得在妩媚动人之处还有着知书达理的气息。
坐在宝座上的圣上微微蹙眉。
“宜贵妃这是做什么,大殿之内,成何体统?”
“太后,皇上,请原谅臣妾的无意冒犯,臣妾向来思想笨拙,不知送些什么给太后的好,闲暇之时臣妾随意翻看到了古时彝族水墨山水舞甚是好看,便也学了来,就想在生辰日献给太后的。”
圣上刚刚蹙紧的眉头渐渐舒展,看向太后。
太后也点点头,手上的佛珠还在捻着。
颖贵人在座地下心里一凉,她竟没想到这里,太后还未来皇宫之前便是彝族人,那水墨山水舞便是太后家乡的族舞,因长年未曾回过家乡,必然是想念着家乡的一切,这宜贵妃甚至自学这舞蹈,今晚这最后赢家竟还是被宜贵妃抢去了。
一曲舞毕,太后甚是满意,命身旁的嬷嬷递去一个木盒。
“这是哀家在白云寺求佛时,祈求高僧开过光的玉石,这寓意便是平安,如今哀家送给你,你便也要在日后好好服侍皇上,做好贵妃的本分。”
宜贵妃喜笑颜开的谢过皇上和太后,在场的人都无疑感到惊讶,太后可是个虔诚的佛教信徒,那开过光的玉石被太后只求来了4颗,竟有一颗送给了宜贵妃。
可此时的宜贵妃刚刚还满眼笑意的眸子竟渐渐忧虑起来,作完揖却迟迟不肯离去。
“贵妃还有何事啊?”
“皇上,臣妾确有一事,但不知该不该说。。。”果真是演技派,那媚眼如丝中带着委屈和踌躇,让人看了着实好奇。
“说了罢,朕不怪你。”
“这。。。皇上,臣妾自三月以来便在御花园练舞,想要献给太后,可有一次却无意在花丛中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
“一支。。。镶着栀子花的玉笛。。。”还未说完,座下便哗然一片,这栀子花是萧帝谁人也不敢提的东西,若出现在皇宫之内,定是必死无疑。
听到那栀子花的栀字一出口,苏玄机猛然抬了头,心里惊得双膝发软,手开始不住的颤抖,从远处看,那薄弱的身影让人着实可怜。
萧帝的脸色一变,那淡漠的眸子里满是愤怒。
“大胆!是谁的东西!”
宜贵妃也装作受到惊吓的样子,连忙跪在了地上,双手扶着地。
“臣妾也不知啊。。。但臣妾怕以后这种让皇上忧心的东西在皇宫里蔓延就更加不好了,这。。。这才敢说出来。。。”
前面的尉迟泽也眉头紧蹙,他张望式得朝后方看着,看到了那缩在后排正在颤抖的娇小身影,不禁也心里一凉。
“那玉笛呢,给朕烧了去!”萧帝猛然站起身,面部已经有些狰狞。
所有人大气不敢出,天之之怒宛如洪水猛兽,势不可挡。
尉迟泽突然站起身走上前去,双手拱起。
“这花乃宫中禁物,竟有这样不要命之人带进大殿,皇上不如派臣去查找真凶,必将歹人严刑处置。”
宜贵妃还在脚下跪着低着头,想来这尉迟泽要找个替死鬼替那贱妇的女儿死了,这可不行。
“皇上!不瞒您说,臣妾早已命人查找这玉笛的来源了,臣妾请求传唤御膳房的方姑姑。”
萧帝听到御膳房三个字时,心里似乎有了答案。
“传!”
苏玄机心如死灰,这种情形之下,她虽曾贵为公主,可真当死亡降临之时,竟是这样狼狈,让人唾弃。
很快方姑姑到了大殿,瞬间跪下,仿佛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回。。。回禀皇上,奴婢是御膳房的姑姑,奉贵妃娘娘的命去找玉笛的出处,最后便是在。。。”方姑姑颤抖着微微抬了抬头,又慌忙低下去。“苏玄机的柜子里发现了笛子!”
苏玄机此时仿佛已置身于十八层地狱,身边突然来了两个人架着她的胳膊往前拉,她的脚已经冰凉,早已不知路该怎么走,那较弱的身子是被两个宫女硬生生架到了萧帝面前。
“你可知罪?苏玄机?”天子冰冷到丝毫没有温度的话语。
苏玄机嘴唇颤抖,微微一抬眼,便对上了宜贵妃那装作慌乱的眸子里的丝丝戏谑。
她本以为只是让她任劳任怨的干干活罢了,原来是想要了她这条命。
此时的尉迟泽立马上前“皇上,只听这方姑姑一人所言,并不能断定就是苏玄机得,您便待臣再仔细查查。。。”
“不必查了。”萧帝面无表情地坐上了龙椅。 “这宫中能与这花有渊源的也就只有这一人了。”
“来人!把苏玄机压入天牢,等太后这十日祝福寿辰的日子一过,即刻行刑!”
说完萧帝便命令太后身边的嬷嬷送太后回去休息,自己便龙袍一甩,离开了大殿。
苏玄机并不知道那些人都说了什么,她的脑袋嗡嗡的有些恍惚,只知道看到了尉迟泽担心的眼神,宜贵妃得意的姿态,最后等着她的便是十日之后的绞刑架。
人死的时候会恐惧吗,她在想。
她宁愿一死,也想把那玉笛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