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的事闹得满城风雨,自然也就传进了皇上耳朵里,远谦早就做好被责罚的准备,进宫面圣后,更是直接跪在了地上。他想,大不了就是一顿打,然后革职逐出宫去。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等来的不是责骂,而是羡慕。
皇上和太后的关系,就算是不闻政事的小老百姓都知道,他们之间横着几道不能逾越的鸿沟。其中一道,就是载湉的宠妃——珍嫔。
太后一直不喜载湉过于宠爱珍嫔,冷落皇后,为此,母子两人矛盾渐深。载湉对太后的独裁专制无能为力,他向往爱情,渴望自由,被这种束缚的人生压得喘不过气来。所以远谦的胆大妄为,让他心生羡慕,原来真有人敢突破沉重的枷锁,追求自己想要的人生。
他敬佩他,重视他,因为这件在世人眼中大逆不道的事,彼此交了心。远谦的抱负理想和皇上不谋而合,两人似乎不再是君王和臣子,更像知己,像在这深宫中唯一的伙伴。
“我原以为此次进宫,定会受到惩处,没成想反而被皇上破格提拔为御前侍卫,受到重用。”
远谦出门后,小八担心因为两人成亲的事,皇上诘难于他,所以一直在门口候着。只见他翻身下马,重重一踏,踏得地上的土跟灰黄色的烟雾似的,缭绕于脚底,久久不能散去。她帮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吃惊的问:“这是怎么回事儿?”
马还迈着小碎步在原地走动,远谦一手牵马,一手牵她:“回屋说。”
进屋后,小八先是倒了杯茶,送到远谦手里,等他喝完了,才听他说:“皇上和我一样渴望改变如今的局势,他胸藏大志,心怀天下,也知道空谈误国,想要固国强军,改革旧弊,他真的是位忧国忧民的明君。”
小八听罢,没有吱声,远谦还在滔滔不绝:“他不愿甘当太后的傀儡,古老陈腐的体制该得到更张了。我坚信在不久的将来,大清朝一定会有不一样的新局面,以往国泰民安,万国来朝的盛况也终将回来。我们不用再腹背受敌,不用忍受战争带来的痛苦,到时候自是一派物阜民熙、河清海晏的新景象。”
远谦神采飞扬,仿佛已经看到了这样的局面。而皇上的器重,让他更加坚定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
小八轻抿了口茶,茶口齿留香,不像以前喝的茶水,不是淡得没味,就是涩得发苦:“我知道你一向关心时局,胸怀家国,现在可以大展宏图,真替你开心。只是皇上远在深宫,对真正的西方又能了解多少,想要效仿西方也无从下手。若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只怕会适得其反。”
“皇上不了解,还有我啊。我在西方呆了三年,为的就是这么一天。”
远谦开始时常往宫里跑,不管是不是他当值,都会去面见皇上,两人常常探讨国事,一说便是一下午。远谦不在时,小八只好一个人呆在八安苑,她是个劳碌命,做不来养尊处优的少夫人。家里的活都让下人干了,她没事做,百般聊赖下,竟闲出了病。连着好几日,吃什么吐什么,常常犯困不说,身子还乏得很,躺在床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远谦吓得自责不已,怪自己最近对小八关心不够。等大夫到了才知道,原来这压根不是害病,而是有喜了。
自家儿子养的外室如今有了身孕,这对舒穆禄一族而言是奇耻大辱,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谣言,再次疯传。外面的传言很多,更有好事者编了许多难听的谣喙散布,中伤远谦的名声。那些流言蜚语很快传到了文国公府,舒大人觉得这事害得府上脸面受损,他也脸上无光,差些气病过去。
因唯一的儿子不懂事,绮然日日以泪洗面,怨自己,怨旁人,怨远谦。如今他们不光得罪了富察家,还成了整个紫禁城的笑话。
文国公府的郁悒,远谦感受不到,他只沉浸在自己的幸福里,每日过得充实快乐。只是外面的蜚短流长,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减,反倒有越传越盛架势,就连在宫中当值,也会听人偶尔提起。他向来心高气傲,遇到这种事难免心生烦闷,可一回家,看见小八和她腹中的孩子,那些不愉快也就全部烟消云散了。
产子那日,因胎儿过大,小八难产,八安苑上上下下的人全围着她忙碌。一盆一盆热水端进屋,一次一次噩耗从产阁传来,每次传话丫鬟都只丢下四个字:尽力而为。远谦急得在门口打转,几次欲冲进去,都被产婆以女子产子,污秽之气太重,男子进屋恐有血光之灾的理由拦了下来。
小八瘫在床上,虚弱得意识模糊,嘴里含着吊命的参片,听见产婆喊:“用力!用力!”
她满头冷汗,感觉自己被掏空一般,在阴曹地府走了一遭,是孩子的一声啼哭把虚脱的她拉了回来。然后隐约看见丫鬟抱着孩子跑出房门,欣喜的说:“恭喜少爷,是个男孩。”
自上次难产,小八元气大伤,身子一直不太好,还落下了咳嗽的毛病。虽说有在精心调养,可收效甚微,半夜里常常干咳不止,有时候甚至感觉能把肺管子咳出来。好在孩子身体强壮,个头也比一般小孩要大,每日的哭声又响又亮,听得她欢喜极了。
远谦早就为这个孩子拟好了名字,取名孜学,有勤勉学习之意。作为父亲,他不求他飞黄腾达,只望他能孜孜不怠,孜孜不倦,平安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