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轻洗洗了澡,坐在床上等言生,天气有点凉,摸了摸被子,犹豫着要不要再拿一张毯子。
“姐姐。”门外小小的声音。
江轻洗走到门口,言生抱着枕头,乖乖地看着自己。
“睡觉吧。”江轻洗摸了一下言生的脑袋,把她拉进来,对她指了指床,“睡里面。”
单人床是大的,加一个小不点也不会挤。
言生爬上床,缩到了里面。
“一张被子会冷吗?”江轻洗坐在床边问她。
“不会的。”
“想自己睡一个被窝吗?”
“不想。”小孩的声音闷在了被子里。
江轻洗笑了一下,起身关了灯,也上了床。
把言生从被窝里扒拉出来一点,让她靠在枕头上,江轻洗看着小孩黑黑的眼睛,问她,“眼睛还难受吗?”
“不难受了。”
“给我看看好不好?”
“看看眼睛吗?”
“嗯。”
言生点了点头,江轻洗往前移了一下脑袋,贴着言生的枕头,盯着小孩的眼睛看。
窗外有一点昏黄的光亮照进来,还有一些男男女女的笑声。
言生的眼睛被蒙上了一点光,专注地看着江轻洗的时候,有些透明。
“今天下午亲过就不疼了。”言生突然对江轻洗说。
江轻洗笑着,重新靠在自己的枕头上,“被我亲过就不疼了?”
“嗯,很舒服。”言生的脸往枕头里埋。
“不要这样睡,对眼睛不好。”江轻洗用手指贴了一下言生的脸。
言生慢慢重新露出两只眼睛,打了哈欠。
江轻洗一点一点凑上去,像下午一样小心地亲了言生的眼睛。
小孩愣了一下,露出了一点点牙齿,往她的怀里钻。
“抱。”声音奶奶的,用手抓住了江轻洗的睡衣。
江轻洗抱住怀里的小孩,软软的一团,还有淡淡的体温,就像抱住了一只小狗,一心一意地希望自己宠着它。
这种感觉非常好,就像什么专属于自己的东西,会永远待在自己的身边。
隐隐约约的,江轻洗知道自己的想法很莫名其妙,这是不对的,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感谢您选择中国国航……”睁开眼睛的时候,江轻洗迷迷糊糊的,又低头看着自己空空的怀里,梦到了以前的事情,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脖子隐隐作痛。
窗外是美国的黄昏,现在飞行的高度已经能看到远处的高楼。
“醒了?”
“嗯。”江轻洗用手按着脖子转动,盯着男人脖子上的颈枕。
张长哼了一声,翻了一下手里的杂志,“晚上一起吃饭,早点睡觉,倒倒时差。”
“好。”
飞机颠了一下,落在了跑道上,开始了有些漫长的滑行。
江轻洗在酒店顶层的餐厅找张长的时候,只有男人独自坐在靠窗的双人桌边,和服务员讲着什么。
本来以为要见客户,还特地收拾了一下。
“明天要去总部吗?”
“明天晚上和他们吃个饭。白天没什么事。”张长点了牛排,把菜单递给她。
江轻洗示意自己需要一份和男人一样的套餐,白手套的帅哥背着手,微笑着接过了菜单。
“真要待一个月?”江轻洗觉得自己打扮得有点隆重,抚了抚裙子,问对面的张长。
“怎么,想小家伙了?”
“不是。”
张长没有接话,饶有兴趣地盯着江轻洗。
“你怎么老提她?”江轻洗的语气有点凶。
“关心你。”
“不关心我的感情生活了?”
“不是早就分了?”
江轻洗不说话了,翻了一下手机,看着屏幕上的数字,还是中国的时间。
“小孩会改变你的世界观。”张长往后靠在了椅背上。
张长三十六岁的时候,才有了一个孩子。
“言生不是小孩。”
“她才十八岁吧?你也是小孩。”
“拜托,张叔叔。”江轻洗做了一个“又开始了吗”的表情。
“我还记得你十八岁的时候,和小家伙现在看起来差不多。”张长比划了一下,“或许她和你住在一起会给你带来一点变化。”
“我不想要变化。”
“你只是不想要意外。”
“谁知道会是什么呢?”
“我以为你喜欢她,我记得以前你看她的样子。”张长停了一下,好像在回忆着什么,“我再也没有看见过你那样看任何人。”
江轻洗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我想说的是,”张长朝将两份牛排放在他们面前的服务生点了点头,拿起了刀叉,又接着说,“你爸爸不会希望你一直一个人的,”张长喝了一口酒,“我也不希望,在你还有机会的时候。”
“这和言生有什么关系?”
“我说的不是爱情,而是你的状态,就好像你在把所有人都往外推。”
“现在很多人都是这样的。”
“但是你不需要这样,你知道的,你明明希望有人在你身边。”
“不,我不需要。”江轻洗有点烦躁,喝了一大口酒,把牛排切得非常碎,“没有人一定需要什么,对吗?这样很好,简简单单的很好。”
“但是你被言生影响到了,”张长有点好奇地看着江轻洗,“这种事不经常发生在你身上。”
“因为她很烦人。”
“你接受了她,接受了她进入你的一部分,就像你接受了某些男人,让他们走进了你的感情。”
言生也走进了我的感情,江轻洗默默地想,看着盘子里被切割整齐的牛排。
“你总是会忽略一些自己真正的想法,看起来没什么的,对你暂时的生活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是我想,你应该意识到真实的人生是什么样子,你应该意识到自己或许对自己的某些部分一无所知,你不知道生活要付出多大的代价,直到有一天你亲手毁了它。”
江轻洗麻木地咀嚼着嘴里的牛肉,听着男人无止境的唠唠叨叨,天呐,这是上了年纪的原因吗?对面的男人简直没完没了。
自己的头又痛了,叫嚣着想要一个黑暗和安静的环境,最好是一场睡眠。
昏天黑地的睡眠。
“我累了。”
“你可以一直睡到明天下午。”张长叉了一块绿色的笋,“希望明晚见到你的时候,你还像现在一样精致。”说着朝江轻洗精心搭配的项链抬了抬下巴。
“如果我有时间打扮的话。”
“为什么没有时间?”
“不知道,可能是需要听太多的话。”
男人笑了一下,“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
“真遗憾。”江轻洗有气无力地靠在了椅背上。
张长发出了低沉的笑声,给江轻洗加了一份甜点。
回到房间,江轻洗觉得身体非常沉重,浑身上下都受到了长途旅行带来的影响。
泡在浴缸里的时候,又想起了在飞机上做的梦,说是梦,其实是脑海里的回忆。
原来被自己记得那么清楚,好像就是那年之后,言生开始和自己保持距离。
小孩已经告诉了自己芥蒂是什么,一个多余的器官。
江轻洗往浴缸里滑了一下,让热水没过了下巴,克制自己不去想把言生惹哭的夜晚。
不知道言生现在在干什么,她会不会想自己呢。
慢慢往下滑,江轻洗感受到了热水淹没脸上皮肤时轻微的刺痛感,水里的世界隔绝了一切窸窸簌簌的声音,一瞬间的宁静让江轻洗放空了身体和大脑,在短暂的缺氧里,江轻洗不得不承认,张长说对了一次,言生已经走进了自己。
浮出水面的时候,江轻洗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太阳穴有沉重的敲击声,一下一下。
江轻洗用手抓着浴缸光滑的边缘,注视着晃动的水面,仿佛可以看到另一个自己。
水里的女人是模糊的,她对自己说:你就是放不下言生。
“进一步的关系。”江轻洗小声地对着空气说,用湿淋淋的双手捂住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