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她的足下--1.娼妓之子

当遥夜初次踏入白羽家大门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代家主绝对是个奢靡至极、铺张浪费的女人了。坊间传闻这白羽君子,生性浪荡无耻,最大的爱好便是收集美人,而对男人的要求,大抵是听话且干净罢了。

如今这世道,谁都明白身为女人,在视女人为依附品的日本黑道该多么难混,然而白羽家自日本战后兴起,据说其第一任家主是出身花楼的娼妓,却能靠做娼妓时的人脉和储蓄在之后盘下自己出身的花楼,并且在黑道立足,最终侵吞了整座吉原。当然,如今的吉原已经不叫吉原,而是白羽家经营的夜总会区,既赚男人的钱,也赚女人的钱。

白羽家的历史不短,便是在黑道世家里头,也得算是半个名门了,只是由于创始者毕竟是个女人,又是出身吉原的娼妓,坊间自然少不了对白羽家的闲言碎语,而白羽君子似乎对此并不上心,作风依然我行我素,丝毫不以自己家族的过去为耻。

“今天既然是白羽夫人的生日,便免不了要给夫人送上最爱的礼物啊。”带着遥夜前来白羽家宅祝寿的黑泽,暗示意味极强地和白羽君子碰了碰杯,示意遥夜上前去。

遥夜顺从地往前一步,抬起头来平视她,也让她看清楚自己的容颜。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白羽君子,只是那个女人长得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妖媚浪荡。反之,是一张足够欺骗他人的娃娃脸,配上刚到下颚的短发,倘若没有表情的话,甚至可能会被误认为学生妹。

那张娃娃脸上的杏眼此时微微眯起,端详着他的脸,左手的酒杯无意识地晃着,看得连遥夜身边的黑泽都有些紧张。但所幸,白羽君子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摸出桌上烟盒里的一支烟,夹在两根手指间,将烟嘴含进鲜红的双唇间。遥夜立即会意,取了桌上的打火机,小心翼翼地为她点上烟。她状若满意地吸了一口,吐出白色的烟圈,笑道:“倒算是不错,那便谢过黑泽先生了。”

黑泽也松了一口气,连忙道:“夫人喜欢便好。那么关于那批货……”

白羽君子早知道黑泽这家伙是为了这个,不过她也并不打算不松口,不然她就不会收下遥夜这个人了,但她那批货到手也并不容易,只靠送个美人过来就拿走,也太过轻便了。她脸上的笑容还是没有减下来,涂着红色指甲油的一根手指悬停在黑泽的嘴前,他便乖乖地噤了声:“黑泽先生,我今天的确看到了您的诚意,只是这小美人是同我谈合作的条件,不是您能拿走货的订金啊。”不用多说,黑泽也明白她的意思,她嘴上说得很是客气,可是那意思就是明摆着的:老娘喜欢美人是没错,可是还没到色令智昏的地步,这美人我收了,可以和你谈,但真想要拿到东西,那就拿钱来。

白羽愿意谈,已经是好事,他们很快就定下了之后约谈的时间,黑泽也心满意足地离开,遥夜则留在白羽身边,温顺地随侍她。白羽君子并不喜欢吵闹,所以除非是像黑泽这样,特意借献宝来商谈事情的,否则一般也不会靠近白羽身边。

不过,早该知道的,既然会有黑泽想到献上美人来换得洽谈机会,那自然也会有其他人想到一样的办法。原本站在白羽君子身边的只有他一个,但是随着上前搭话的人越来越多,队伍也逐渐壮大,白羽君子身后跟着一群气质迥异的美男子,也有不少对遥夜有敌意的,用带刺的目光盯着他。遥夜明白理由,大家都知道白羽喜欢乖巧听话的男人,但男人想要长得高挑温顺又不显得娘,何其困难呢。遥夜却是很特别的存在,他骨架宽大,人却比较纤瘦,五官略显阴柔,却并不女气,再加上他个头很高,足有一米九,远超一般的日本男性,便显得整个人鹤立鸡群。就连身高足有一米七以上的白羽君子,在他身边都宛如小鸟依人。

只是,遥夜可并不畏惧这些目光和恶意。这些东西,他从小就已经体会良多。

如果只谈身世,他同白羽或许还有些相似之处。他的母亲也是娼妓,只不过是从中国偷渡来追寻所谓“爱情”的。她原本算是个良家女,生得也漂亮,谁知偏偏迷上了日本黑道的小混混。小混混来中国时,骗她说自己是黑帮老大,她就稀里糊涂地跟着男人跑来了日本,连个名分也没有,就被他的甜言蜜语哄得乖乖给他生孩子,谁知孩子刚出生,那小混混就因为偷卖帮里的毒品被活活打死了。然后,无依无靠——甚至压根没有机会回国的母亲,不得不成为了艺伎,但哪怕是艺伎都是打小刻苦磨炼出来的乐器技巧、歌声和舞蹈,她这种半吊子的艺伎又怎么能在这混下去呢?到头来还是成了明面上的艺伎,实际上的娼妇。她连艺伎的白袜子都不穿,故意露出自己涂着红色蔻丹的脚,明里暗里地勾引着客人,靠着出卖身体的钱,苟延残喘地活下来。

遥夜永远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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