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终于出来了。
江嘉言双腿叉开,将胳膊肘撑放在膝盖上,微弓着身子坐在医院小花园的长廊上,鼻孔里塞着被血染红的卫生棉,没好气地说,“你说你,追我干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你看给我撞得。”
纪纲在她身旁,正襟危坐道,“我说了让你停下的。”他斜眼看了看江嘉言的坐姿,心中不齿,“这里女子都如同你这般吗?”
江嘉言扭过头,微抬起肩膀,看着他,“哪般?”
“这般......不规不矩。”
江嘉言低头看了看自己坐姿,迅速坐直身子,将背挺直,并拢双腿,又让自己只坐三分之一的位置,双手规矩的放在小腹处,“这样行了吗?”,她用标准的八齿笑容看着他,举起左手,比了一个中指。
纪纲自然不明白她的手势,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女人就该有个端庄的样子。”
“要你管呢?”江嘉言话虽然这么说,可脸上的笑容却依旧没变。
“眼下,我实在不知该去何处,还请姑娘指条明路。”
江嘉言这才收起脸上的笑容,“警察局。”
“警察局是?”
“专门收容你这种人的地方。”
“如此甚好!速速带我前去警察局。”
江嘉言带着他走到车前,“钥匙给我。”
“什么钥匙?”
江嘉言将他身上的外套拽了下来,又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按下开车锁,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可纪纲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动。
江嘉言摇下车窗,探出脑袋,“上车啊!”
纪纲看了看车,又看了看她,“如何上车?”
江嘉言白眼都快翻到天上了,她只能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车,然后绕一圈走到副驾驶,打开车门,用手比向车内,“请。”
“多谢。”纪纲看了看车内,跨步进去,“这轿子好奇怪。”
江嘉言又一个白眼,将车门狠狠地摔上。
这倒是让纪纲吓了一跳,低声说,“真是个暴脾气的婆娘。”
江嘉言坐回驾驶位,又瞟了纪纲一眼——显然,他是不会自己系安全带的。
她探过身打算给他系安全带,纪纲突然双手放在胸前,防备地问,“做什么!”
江嘉言抓着安全带,慢慢地说“给你系安全带。”她将安全带抓过来,扣好。
“中计了!”纪纲连忙去拽,却发现怎么都拽不开,“你为何绑我!你是铁铉派来的?”
江嘉言不再理会他的疯话,自己也给自己扣上安全带。
见她也被这样绑,纪纲才安静下来。
江嘉言觉得自己领了个白痴——启动车子时的轰鸣声让这哥们儿抓紧了安全带,问这是什么武器;车子起步的时候,这哥们儿透过玻璃窗,竟然惊喜地喊“铁皮房子同刚才撞我的那个一样!会动!”;走在路上,这哥们儿更是惊讶地发现,所有的铁皮房子都一起在动。
“你这铁皮房子到底是什么?”纪纲颇为兴奋地问,“如此之好!”
“是火箭。”
“火箭?好名字!”他细打量着车。
“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江嘉言实在想不通,他到底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里。
“大明山东临邑府,我方才说过了。”纪纲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车辆。
路口突然红灯,江嘉言将刹车踩到底,纪纲身子猛地向前一冲。
江嘉言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什么什么?大明?大明朝?朱元璋建立的那个?”
“放肆!怎可直呼吾太祖皇帝名讳!”
这下换江嘉言迷茫了,“我可能也有病了?”
从警察局出来,江嘉言盯着坐在自己车里、还在兴奋地打量铁皮火箭的纪纲。
她只记得,刚进去的时候,警察很热情、也很友好,尤其是在她讲述完事情经过以后给她倒的那杯水还有点烫。
警察说的没错,这种情况,应该上精神病院。
去精神病院的路上,纪纲看着没什么精神。
“怎么了?”江嘉言问他。
“有些疲乏,也有些......”纪纲的肚子叫了起来。
“唉......”江嘉言摇了摇头,看了看表,已经6点了,美好的一下午已经结束了,“算我倒霉。”
车子停到了M记门前。
江嘉言带着纪纲下了车,“吃这个吧,我也好久没吃了。”
“都行。”纪纲紧紧地跟着江嘉言,一步都不敢落下。
进了店,纪纲指着空位,“此处可以坐吗?”
“可以,坐吧。”
纪纲走过去坐下,大声道,“小二!”
他怪异的行为引得旁边的人纷纷侧目。
“你干什么!”江嘉言慌忙拉下他举起的招呼小二的手。
“这里没有小二吗?”
江嘉言内心翻滚着,飞跃着,仿佛有一万只草泥马从她的脸上踏过。
她咬着牙,微笑着说,“从现在开始,你不要说一句话, 紧紧跟着我,再出洋相我就把你扔了不管你了!听明白了吗!”
纪纲不悦,可无奈必得跟着她,只能点了点头。
江嘉言带着他到前台点了餐,端着回到了位置。
纪纲倒是听话了,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
他学着江嘉言的样子,剥开汉堡的纸,咬了一口,眼前一亮,“这是何物?竟如此美味!”
江嘉言瞪他一眼,他只能将话和着汉堡咽下肚。
吃的太急,他被噎了一口,江嘉言连忙将可乐递给他,谁知他喝了一口又被呛的吐了出来,不停地咳嗽,“这到底是何物,我鼻子好酸!”
他们动静实在太大,服务员连忙过来,“需要帮助吗?”
“没事没事,不好意思。”江嘉言抱歉地看着服务员,待服务员转身,她怒视着纪纲。
纪纲有些委屈,“这个不好喝。”
江嘉言有些无奈,去前台点了杯水来,结果回来发现桌子上的东西被他风卷残云地吃的差不多了。
虽然有些嫌弃,但她还是问“吃饱了吗?”
纪纲摇摇头,可又点点头。
她叹了口气,又去点了些来。
一顿饭,纪纲吃了三个汉堡,两个鸡腿,五盒鸡块和一份蔬菜杯。
“纪纲,大明生活条件那么艰苦吗?”江嘉言不可置信地看着满桌狼藉,“这辈子没吃过饱饭吗?”
“这顿餐是我此生吃过的最好的一顿。”他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肚子,突然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我的衣服呢?”
“早就扔了,你那衣服破的破、烂的烂,又那么多血,怎么穿啊?”江嘉言叹气,摇了摇头,起身准备离开。
纪纲见没人看他们,也悄悄起身,跟在她身后,快速出了店。
“快走!”他在她背后说道。
“为什么?”
来不及反应,纪纲拉着她就向外冲。
“干嘛呀?”江嘉言一头雾水地跟着他跑了许久。
纪纲看了看身后,“今时不同往日,我纪纲今日逢难,无银两可付,我会记着这家店的,等我大事做成,一定以数十倍相还。”
“你说什么呢?”江嘉言看着他,琢磨他话里的意思,“你是以为我们吃饭没给钱啊?”
“不是吗?”
“当然不是啊!我点餐的时候就付过了。”
“可我没见你掏出银两来啊。”
江嘉言指了指自己的脸,“这就是钱。”
纪纲想来想去,明白了她的意思,“你定是富户或官家的女儿吧。”
“怎么这么说?”
“吃饭不给钱,都是记账上,每月有府里人来结。”
“胡说八道什么呢。”江嘉言摇摇头,“算了,跟你说不清楚,走吧走吧。”
“去哪儿?”
“精神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