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抬头看见陆原的那一刹那,邢烟像被人扣紧了嗓子。
她张了张嘴,想问陆原怎么在这,不是说让她和韩东单独谈话的吗?他在这站了多久了,又听了多久?
想问的话很多,但邢烟却发现自己竟然一句也问不出。
而陆原似乎没感觉到邢烟的欲言又止,他的目光直接越过帐帘,看向帐篷内的韩东。
“人我会替你们找,但我的人,还轮不到你来警告。”他字字低沉,带着清晰的力道。
闻言,韩东颇为意外地看了眼他,又将视线移向同样愣怔的邢烟。
陆原却没再多废话,直接转身走人。
邢烟顿了下,才抬步跟上,谁知陆原人高腿长,没一会儿就走没影了。
看来不用多问了,是全听到了。
谋人者必为人谋,许己算计别人,不许别人算计你么?这种迟早漏底的事,饶是邢烟早有了准备,但看着四下空旷的景象,也难免有些郁郁。
她折身准备往返,却差点撞上一人,借着光亮抬眼,就看见了陆原下半张脸的轮廓。
邢烟怔了下,与男人垂落的目光对上,刹那的四目相对,还没等邢烟开口,谁知陆原又转过了身,就留给她一个后脑勺。
这回,邢烟忍不住了,小跑两步上前,“陆原……”
男人顿住脚步,但还是背对着她,身形冷硬。
他在生气。
邢烟意识到这件事,一时间竟然作不出什么如簧巧舌,只道:“你,听到了……”
这是废话。
但男人意外有了回应。
陆原侧过一点身子,一双眼睛像夜色垂落的星原。他的脸色明显在生气,声音却愈发平静。
望着邢烟,陆原开了口。
“我有个朋友,他在兰州市中心开了家酒吧,每回去兰州我都会在他那休息半天,每次都是固定的单间。所以半月前的那次也不例外,例外的是新换的前台不知道这件事,把我的房间订出去了。就这样,我阴差阳错地遇到了一件事,也认识了一个人。”
邢烟看着陆原,想说话,最终却抿了抿嘴。
陆原视线落向邢烟,脸部线条愈发绷紧,“我原先觉得这个人绝非良善,可后来这人却让我相信她做出那样的事是有苦衷的。她是迫不得已,她也是受害者,我也确实对她动了恻隐之心。”
“可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原来,她都是骗我的。”
他话音落下的刹那,邢烟的心像被绞了下,她想开口辩解什么,却无从说起。因为陆原说的是事实,那时候她只想稳住他,所以将整锅黑水泼向韩东,这样按陆原的性子,即使不会站在她这一边,起码也不会把证据立刻捅出去。接下来她要做的事就是诱他,让他彻底倒向自己,就算不能成为自己拿捏的棋子,也不会是她计划实施路上的绊脚石。
邢烟把自己变成一台精密的仪器,算计好了一切,却独独忘了人不可能是完全理智的生物。又或者说,从陆原闯入她布的这盘棋局开始,就有什么在隐隐脱轨……
捺下心底不甚明了的情绪,邢烟快递分析着现在的局面。
原本陆原对她的改观就是从她自陈是受害者开始的,谁想现在一招打回原型,他算是彻底看清自己是个心机深沉且不择手段的人了。这人心里的条框本来就多,表面不说,但邢烟知道他其实很介意自己和明淮的关系,再加上陆原本就难搞,经过这一遭忽悠,邢烟估摸着以后自己再说话,他都不会轻易相信了。
堵不如疏,现在这种情况下再媚好只会令陆原把她推得更远,不如坦诚布公,承认了这一切。
念此,邢烟慢慢上前两步,伸出手拉住陆原的衣袖,低声道:“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陆原目光落到邢烟勾住自己衣袖的手上,她声音刻意压低了两个度,显得有些惶惶然和可怜兮兮,可陆原知道这小女人其实胆大包天得很,再加上他本就不是被她三言两语就能哄得没边的人,因此此刻对邢烟的刻意服软,陆原并没有明显的神色变动,而是问她,“错哪了?”
邢烟垂着眼,“我不该为了钱参与韩家制贩禁药的生产链,也不该一时鬼迷心窍插足别人的感情,还不择手段地对人下药,我更不该骗你诱你,博取你的同情心为我掩藏证据……”
陆原听她一条条列得清楚,显然邢烟压根就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但她这是认错吗,她语气平静地就像在陈述自己的罪行,而无一丝一毫悔改的意思。
换言之,她错了但她下次还敢,她后悔的不是骗他,而是骗他后被他知晓了!
本来陆原还能隐而不发,只是面沉如水,现下反被邢烟这般的‘坦诚’勾出了火气,他猛地上前一步,声线都在颤动。
“原来你还知道这是错,但你依旧敢涉黑制药,而且还不是被迫参与而是主动加入!是嫌制毒贩毒的起刑还不高?”
邢烟不提防,被陆原逼退了步,险些跌倒。
一只手及时拉住她,邢烟却感觉到了男人手臂的僵硬。
陆原蓦地松开她,邢烟站稳了身子,望着他阴得能滴水的脸色,心头忽然不知是什么滋味。
她明白的,之前陆原偏护她,容忍她,甚至帮她掩藏罪证,这一切的基础都是建立在她也是受害者的立场上,但今晚她和韩东的谈话则彻底击溃了这个谎言。
她压根不是被迫反抗韩东的无辜受害者,从一开始就是她主动联络上韩东的,在通过黑药获取利润的同时,她还将这些药用在私欲上——为了得到明淮不择手段。
邢烟能想象因担心自己被欺负而站在帐子外的陆原在听到这些事情时,那犹如被人敲了一记闷棍的感受,她在账内的‘运筹帷幄’和锋芒毕露,无一不在践踏他对她的信任。
但让邢烟没想到的是,原来陆原最气愤的不是她的欺骗与利用,而是她不计后果的以身试法。
他,担心她身陷囹圄,再不能翻身……
邢烟觉得喉咙干涩得紧,她的目光不再看陆原,而是飘到不远处,声音很轻。
“那你要怎么做,把我交出去?”
陆原看着邢烟在月光下格外苍白的脸,薄削的身形仅凭着一股劲吊立在风沙里,这股力量他看不懂,不懂她因何明知是恶仍要为之,难道真是因为她说的钱,还是对另一个男人的爱已经到了可以不择手段的地步?
这个念头一起,陆原感觉有什么东西割开了气管,吸进肺叶的空气如同利刃,将他喇成一道一道,所以他撇开了头。
“邢烟,当初我纵容你,更袒护过你,你知法犯法,我更难逃其责。更何况……”
陆原看着不远处滚了下喉结,“你是我女朋友。”
邢烟怔住了。
“今晚的事,你好好想想,以后…别再骗我了。”
说完这些,陆原不再看她,提步离开。
邢烟看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一直反捏在身后的针筒蓦地落地。
……
第二天早上,邢烟醒来后已经面色如常了,反倒是陆原眼中有血丝,似乎昨夜没有睡好。
旅拍团的人都在收整行装,按照行程他们不过一日就能返回敦煌。
看见邢烟时,团队里有几个女助理就私语了起来,‘吵架’、‘闹翻’和‘插足’这类零星的字眼不时传到邢烟的耳中,但她就当没看到她们古怪的目光,该吃饭吃饭,该上路上路,也没凑到陆原跟前求原谅。
毕竟人都是要心理缓冲期的,她昨晚给了他那么大个‘惊喜’,他要是还能心无芥蒂地和自己相处才是不正常。
不过邢烟没想到最先打破两人间僵局的居然还是陆原。
“你收拾一下东西,和老黄他们的团队返回敦煌。”
邢烟听到这话,下意识反问,“那你呢?”
问完,邢烟才发现问了废话。明淮失踪,明家施压,陆原自然是要继续搜救工作。于是她很自然地接了句,“我和你一起。”
陆原神色没多变化,拒绝的意味却很明确,“救援是我的工作……”
谁知,邢烟接下来的一句话就彻底堵住了他的话头。
“明淮对我很重要。”邢烟神色晦明,却字字清晰,“所以,我也要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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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爬回来了,抱歉大佬们久等了,我争取五月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