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淮的身影还是那么出挑,教她一眼就从人群里把他择了出来。他早到了二十分钟,在南街口找她,从她上次坐的地方到他们那天吃晚饭的餐馆,都没找到。
然后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奔上了古城楼,奔向了那个角落,那个他此生再难忘的地方。
邢烟依旧不在。
明淮有些急促地喘着气,略显猛烈的气息从管道中急速输出,让他的肺叶以及那颗换过的心脏都有些受不了。虽然拥有了几年正常人的身体,但他的主治医生还是恳切建议: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剧烈运动。
想到这,明淮苦笑,为了邢烟,他这个向来惜命的人,也学会不遵医嘱了。
可是,心头竟然没有一丝后悔。
他撑靠在城墙上,看着日头渐移,光影交错。室外的高温让他的额头闷出豆大汗滴,但他依旧固执得站在大太阳下,避都不避。他相信,她会来的。
多久,他都等。
腕表上的分钟下沉,五点三十。
明淮苦笑,她当真报复心极重,半个钟头的鸽子,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全都还给他。笑着笑着,男人眼中的苦涩又变作无奈与宠溺,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这时,明淮被汗水沾湿的视线里突然看见了一个人影,一个年轻的背包女孩,却不是邢烟。
明淮的眼神一暗。
“小哥哥,这个给你。”
女孩一笑,塞给他一张明信片,明淮本不想接的,但女孩塞给他就走了。
明信片是景区特贩的那种,背面是敦煌着名的手绘景点。转到正面,熟悉的字迹铺陈在雪白的扉页上。
明淮心一跳。
“明淮,你曾让我给你点时间,可你又何曾给过我时间?四年前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就占据了我所有的日日夜夜,不给我一线喘息。在我终于想放手,想放下你的时候,你又不容我退出了。这一切发生得这样快,让我完全来不及思考。”
“所以我决定不跟你们回去了,我会继续沿着当初定下的路程,向西走,去阳关,去雅丹。我想给自己一些思考的时间,也想给你想清楚的时间,好好想想你和我真的有继续的可能和必要吗?还是那句话,如果你想追我,就跑快点。”
“不过我这人小气,我喜欢了你四年,却只肯给你四天的时间。”
“四天后,你如果不来找我,我们就结束,永远的。”
邢烟远眺着城楼上那抹修长的身影,将最后一口茶抿尽。
纤细的手指盘盏于桌,绕了圈。
……
瘦猴觉得自己很倒霉,他就跑了趟玉门关拉了两个散客,车身上就糊了层指甲厚的黄沙。照理说,七月的敦煌,不应该扬沙了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异啊!
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呐,瘦猴摇着头进城洗车,谁知正和从车底滑出来的陆原对了个正着。
歹势!
他说旁边这辆改装越野怎么这么眼熟呢。
平日里陆原是不开这车的,听说这车是陆老爷子送的成人礼,陆原宝贝着呢,除了带线时会开,平常宁愿花钱保修,也不放兽出笼。于是被抓了个正着的瘦猴腆着脸上前,“陆哥,又要出去跑线啊?”
他的笑容比寻常猥琐了两个度,陆原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单手提着千斤顶,睨他:“去接客了?”
瘦猴牙酸,他哥用词总这么不羁,啥叫接客嘛,搞得自己像干特殊行业的,可偏偏配着他那张凛然的脸,反倒成了想歪的他的错。
“嘿嘿,就俩小美女,去玉门关拍照的。”
“收了多少?”陆原在引擎盖前动作,黑色碎发自然下垂。
他头也没抬却叫瘦猴瞬间垮了脸,他搓着食指,眼睛乱溜,“没、没多少,正常市价,打表的!我哪能坑人家姑娘啊?”
他这话说得底气不足,心虚得很,陆原就一手搭在车盖上,看他。男人身高一八五,颅顶正好与越野车顶齐平,不动声色却压迫感十足。
瘦猴熬不住,投降了,“哥,我错了!就五十,真的,就五十,大不了回去我自罚少吃顿饭!”
别看他现在诨号瘦猴,他以前也有一百五十斤的膘呢,就是来了西北后,瘦的!
说来也是泪,瘦猴本人也算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不缺钱就是好玩,以前跟着越野爱好者在祖国各地撒欢,钱都是边走边扬的。可自从在可可西里遇着陆原且被收拾得服服帖帖后,他就跟那被观音收了神通的猴子似的,老老实实跟着陆原干起了救援,拿着一个月不到三千的工钱,支援大西北!
他觉得自己都能评个感动中国了!
每次偷摸抽个油水,还要被陆原用眼刀子剐,他命苦啊。
就在瘦猴琢磨着要不要像往常一样,上演一出抱大腿求原谅时,陆原意外地没再揪他这茬,而是突如其来地说了句。
“你推掉近日的单子,带趟西线。”陆原顿了顿,加上一句,“损失我出。”
“啊?”
瘦猴见陆原看过来,忙一抹嘴,改口,“不是,陆哥,这……不好吧?”
陆原咚地阖上引擎盖,发出一声闷响,瘦猴被吓了跳。
“嫌少,那从你‘外快’里扣。”陆原摘了手套,慢条斯理道。
瘦猴登时急眼,不带这样的!“别呀哥,不,我不是内意思,我的意思是,接了单还推掉,失信于人,这对咱们车队名声不好!”他学渣的脑瓜子里勉强凑起一个成语。
陆原不知为何默了会儿,半晌才道:“我担着。”
“那成!”瘦猴一拍腿,“铁成!”
“对了,哥,带谁啊?”瘦猴好奇心满满又带点八卦地凑上前去。
陆原斟酌了会儿,才道:“你昨晚见过的。”
瘦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