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芸芸以为会是那一对一男一女的警察再次过来谈话的,没想到却是迎来个年轻的男医生,还很冒冒失失的样子,一进门就撞上了门框,黑框眼镜都给撞歪了。
他手里抱着一堆文件差点全散到地上去,好在最后扶稳了,察觉到方芸芸的目光时,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啊抱歉抱歉,最近有些睡眠不足,你就是方芸芸方小姐吧?”
方芸芸点了点头,大抵是没料到向来处事俐落的医生群体里还有这样冒失的人,她显然有些惊讶。
“我姓林叫林仕诚,是精神科的心理辅导医师。”男医生走近过来,简单的作了自我介绍,“警方这边需要我来帮你做个心理疏导,如果你有些什么问题和苦恼,都可以尽管跟我说。”
他生得一副秀气的俊雅模样,笑容盈盈的时候会显得格外和气,镜片后眯起的眼眸弧度也很是讨喜,看着会让人忍不住亲近。
病房里其实只剩了方芸芸一个人,但他还是拉起帘子,解释道:“因为是要做些心理方面的检查,我需要先拉上帘子隔离视线,你不用介意。”
方芸芸倒是没想过那么多,不过心理疏导什么,只是打了个幌子来询问的吧?
“我没什么好说。”
她撇过头去,表示不愿意与其交流。
“没事的,你不用说什么也可以。”林医生仍是满面笑容着,“稍微配合我一下就行。”
方芸芸自然是答应,她又没想着给人找茬。被拉起帘子后,光线昏暗下来,空间虽然狭窄却有着莫名的安全感。林医生翻开了他手里的文件,抽出外套口袋上别着的钢笔,声音清亮:“那么——先闭上眼睛,想象一下自己最安心最舒适的场景。”
“调整你的呼吸,不用那么急促,别紧张。”
“想象出来了吗?感觉到了么?”
闭上眼睛后眼前更觉昏黑,方芸芸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当她开始想象时、她的思维发散,世界仿佛停摆沉寂下来,能听到的只有身边人浅微的呼吸声。
那种安静感太让人沦陷了,没有过于刺眼的光线直射,也没有令人厌恶的噪音烦扰,方芸芸很喜欢这样独享的平静。
然而当她安稳的静思之际,脑海里想象着想象着,原本美好祥和的画面,仅仅只是在某一个瞬间闪入了片刻不愉快的回忆,霎时打破所有幻境——方芸芸恍若回到那天月光满盈的晚上,看不清面貌的男人紧紧勒住她的脖颈,这一次他没有给她机会,没有问她有什么愿望。
男人就这样,按照他所预想的计划,大火腾烧起来后,把她的绳子解开,然后丢进火海,在深邃无边的漆黑夜里,烟灭一切知晓真相的声响。他甚至还能在一旁,冷笑着,看她痛苦的在火焰挣扎,对她最后的“活跃”指指点点。
那是她的梦魇,直到现在被解救后,也仍紧抓着她的喉咙不放的噩梦。
方芸芸拧眉,再也安静不了,无奈睁开了眼睛。
林医生坐在旁边,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个状况。见她睁眼,那张清秀的年轻面容上笑容温柔:
“有什么事情让你一直感到不舒服吗?因为那一天晚上发生的事?”
“……我不知道能不能说。”
方芸芸迟疑的答道。
“你可以说的,方小姐。”
林医生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温水,“人在遭遇劫难后,总会有些情绪的。更何况你的遭遇,那并不是可以轻松垮越过去的一道坎。”
这位年轻的男医生,体贴的从兜里掏出几块巧克力递给她,方芸芸并不想接的,她不怎么好甜口,况且这样总有种像在哄孩子似的既视感。
“吃点甜的心情会好的,方小姐。”林医生仍是执着的把巧克力塞到了她掌心。
她只好接下,盯着那几颗包装精巧的巧克力,“我怕死,我相当怕死。”方芸芸缓缓拆开了一颗,外壳亮丽的彩纸包裹着的是个黑乎乎的圆球,它散发着一股甜美醇厚的香气,“我很庆幸那天晚上我能有机会活下来,那个男人真的很有问题,至少很危险。他本来是要杀我的,但我幸运的有了机会……”
“他把我拉上床的时候我一直很害怕,我不知道我叙述的是不是有些乱,医生。那时候我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但我并没有后悔我做的决定。”
方芸芸把巧克力递进嘴里,却不是含着品尝到它的甜味,而是咕咚一声整个吞了下去。
她揪紧被子,回想起来的那一晚昏暗又寒冷,“我的人生经历很复杂,仔细说来就是不堪,我一样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我同样也没有后悔我做过的决定,凭此我才活到了现在,可是,医生——”
方芸芸看向那位男医生,他的眼神温和平善的回望着她,没有流露出什么鄙夷、不悦的情绪,他好像就是把她当作一个病患,一个心里有话要说的普通人,
“我活该吗?因为我是鸡,所以就算被侵犯也是活该?还是我应该习惯才对?”她攥紧拳头,削尖的长指甲抠进血肉。方芸芸沦落风尘太久了,她的世界与正常人的世界脱轨得相当远,虽然确实习惯了别人的指指点点,也习惯了姐妹们对她的侃笑,但是她不太懂——从头都不是她自愿,为了生存才低头苟且到现在,别人没办法理解她的选择她无所谓。
只是逐渐的,她发现当她被贴上这样一个标签后,方芸芸身为人应有的尊重也被剥夺了,当她的身份在这个病房不小心的传开后,她听到她被骂活该的字眼,听到有人唾弃她还装什么受伤的模样不都被干习惯了么。
可她只想活着,有什么错?
这样奇怪的、令人迷惑的现象太多了,受害的明明一直是人,为什么换一个身份就是对方做得好了?方芸芸以前在店里坐台时,因为客人口味总会变,妈咪紧跟潮流的各种折腾她们,甚至进过一批年纪又小又嫩的男生,让他们互口互肛。
起初她还在想这是什么变态的恶心嗜好,喜欢看这种的男人也太呕了,结果妈咪一张老脸上露出鄙夷她的表情:“这是专门讨好女性的。”
吓得方芸芸手里的烟都掉了,妈咪却见惯不惯的语气慢悠悠道:“现在的女人不怎么喜欢自己点牛郎,指不定还什么道德什么良心的谴责你,骂起男人嫖娼或是强奸女的是一套又一套。但换个人就行,现在有些女的看见两个长得俊俏的男人对个眼都能兴奋过度,我都不用命令这俩男干些什么,钱先白花花来了一堆。而且什么强制什么囚禁也不在话下,甚至还能在一旁欣赏完唱首《菊花台》,也不知道这能有什么好笑。”
方芸芸把烟捡起,听完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不都是人吗,干的事也一样,怎么还区别对待成这样?”
“谁知道呢?反正别家店里都进这个,生意火爆得很,我才抓紧时间进货的。”妈咪对她挤出个看似精明的微笑,“这个生意还可以摆明面上,我随便注册个什么社交账号,让俩男的演一些老戏码也有流量钱赚,都不用露腿露屁股,省心得很。女人嘛,表面上大多都喜欢装模作样,下作的、端着架子的、满嘴仁义道德的,越是喜欢发表自个奇怪的舆论想法的,就越是好糊弄。”
真是奇怪。
太奇怪了。
方芸芸紧攥成拳的手突然被人握住,有人正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用他的指腹温柔的把烙在掌心的深红指印揉散。
林医生声线清亮,他简单的一句话落在了她的耳际,“只要你觉得你做得没问题,方小姐,别人浅薄的眼光不会让你长寿。”
方芸芸这才从太过亢长的回忆中拉回自己的思绪,“不好意思感觉我一直只在讲自己的事情了……”她试图说点有用的线索扯开话题:“其实关于那个男人,我目击到的不多,我只知道他很年轻,说话有时候像刻意压着嗓子……”
“哦,对……”方芸芸想到那天晚上透过月光看到的一些东西,“他这里,应该是这?有一个纹身。”
她的手指指在自己小腹下边的一点位置。
林医生的眼睛亮了亮,似乎想到了什么,方芸芸却觉得不好意思:“我就只知道这么多了,警察之前这么问的时候,我也说过的。”
“你记得很清楚了,方小姐。”
林医生站起身,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箱子,“接下来需要做些身体检查,你保持安静就可以。”
光线昏暗,她只能看清林医生侧过脸时紧抿的唇瓣,这位年轻和善的医生,他的侧脸轮廓线条立体流畅,隐约的白光映照之下,显得分外恬静且俊朗,让人忍不住想探出手触碰。
——可惜方芸芸碰不着。
因为林医生手里拿着仪器直接走到了床尾,示意让她张开腿,方芸芸见状一愣:“……?!”
“啊,不用害怕。”他忙挥手解释,说得有些磕磕绊绊:“要检查阴道受损情况的,你先放轻松。本来是该让妇科检查的,但那边抽不开人手,便让我来了。”
“没问题吗……?”她也问得犹犹豫豫。
“哈哈哈这个没事的。”林医生带着医疗手套的一只手扣住了她纤细的脚腕,略微冰凉的触感就从脚末自下而上传递到了全身,方芸芸禁不住地抖了抖。“医生实习的时候本来就是多科室轮转的,什么知识都得会一点,这是个小检查而已,你不用担心。”
男人的手毫不停顿拉下了她腿心所有遮挡布料,这有些急燥的不专业的手法让方芸芸心里咯噔一声,但仍是耐心的忍受着。
冰凉的金属仪器入进扩开下体,她颤着身子冒了冷汗,咬唇呜咽:“唔——!”
“你该放轻松点,方小姐。”
林医生的手抽出来,仪器停留在了她体内。
“等一下喊不出声音的时候,会很痛的。”
他原本清亮透澈的声线有了变化,低沉下来的声音像蕴着致命的毒液。
被拉上帘子、狭窄的空间里,她的存在突然渺小可悲,她惊愕的瞪大眼睛,却发现自己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只能这样躺着任人宰割。
男人走回到床头柜前,在小箱子最后一层拿出来的是一支细小的针筒,针尖泛着寒颤的冷光,他往里缓缓注入不知名的液体,“我也很不喜欢我之前粗鲁的行为。”
他扳过她的手,冷冰冰的针尖戳在她手腕隐约可见的血管上:
“但是很抱歉,我更不喜欢别人会透露出关于我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