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找一个宠你的人便够了。 ——前记
“安恬,你疯了?最近真的在追那个物理系的……叫什么来着。”
“贺一鸣。”埋头在一堆毛线的女孩抬起头,皱起精致秀气的眉,对舍友不大尊重地特指不满。
“不是……你一个系花喜欢谁不好,追你的人从我们里系排到外院,干嘛去青睐一个冷冰冰的学习机器啊?像他那种人又不搭理你,超不给你面子。而且我听说他家出了名没钱,每年靠那点奖学金过日子,这样显得你很掉价哎。”
“没有啊,我想跟他谈恋爱又不是要和钱谈恋爱。”
“啊,恬恬你太理想主义了。以前那么多人送你的礼物都顶得上他一个月的生活费了。你以后要真跟他在一起了,你能得到什么呀。现在哪个女孩子不想要对象拿的出手啊。”
“是啊,以前陆小少多金又好看,真搞不懂你为啥莫名其妙和他分手。”
“那个物理系长得是真不起眼……”另一个舍友嘀咕着。
方恬只当听不见,仔细地对照着手机上的图片,一针一线地慢慢填补半成品的咖啡色围巾,灵巧的手在毛线中穿梭着,嘴边挂着浅浅的笑意,呢喃着:“我倒是觉得他很可爱……”
光线透过厚玻璃窗折射成两色,将卷卷的棕色发尾蒙上一层薄金,织毛线的女孩睫毛轻颤,遮掩住了眼中倒映的思绪。
那个男生……第一次见到他还是在赶去上选修课的路上。那天走得急,取单车的时候车头打了转,一排自行车轰的一下全然倒下去,自己也踉跄了一下。他也是去取车的。人看着呆呆的,反应倒是快的看不清影,跑过来一只手扶住了自己的肩头。伸过来的手握成拳头,很绅士。紧张得要死,大概是没和什么女孩子相处过吧。真傻。磕磕绊绊地回应了一下我的道谢转身就跑。身子骨挺单薄的,小跑的背影也慌张,耳朵尖都红了。
第二次是在图书馆。挺认真的,我跟人家打了两次招呼他才从书堆子里抬起头来,透过厚厚的镜片怔愣地瞧着你,你凑近点,他便后退一大步,冷不丁地撞上书架,还不忘第一时间把那副高瘦的身架子骨挡在你前面,书就这么劈头盖脸砸下来。
在食堂遇到他了。瞥见校卡上的名字。贺一鸣。我细细念了两遍,一鸣惊人,挺中听的。
他做实验的样子挺帅的。在学院宣传视频里看到了,调电子仪器的时候银里白细的导体棒在他手里像只指挥棒,转了两圈,分析数据时瞥一眼就能记录下加权平均来。加试剂时瓶瓶罐罐间跌撞出异彩来,那双灵活白净的手支着几根浅蓝黄绿的试管,玻璃体听话得像个小孩。
看见他发表的论文了。评上全国青年创造讲了。好强。
今天他又背着包一个人孤零零去实验楼了。
经常一个人吗?
他太瘦了。
没追过人,送早餐便当会被接受吗?
也许他需要把那件洗的发白的衬衫换掉。
给他送一件风衣吧。
唔,试试吧。
……
“一鸣。早呀~又见面了。”女孩总是抱着一本书跑来距离外语院好几公里的外系图书馆找他。
也不打扰他,就安安静静地托着腮,看着男孩计算编辑繁复的公式一整个下午。睫毛扑闪扑闪地盯得男孩满脸通红,局促地张张嘴,驱逐之类的话梗在喉头不忍心冒出来。
……
筷子夹来了一个鸡腿。
男孩没接受过这种待遇,像个初次被告白的少年,摆着手不知所措。
一时让那些闹哄哄挤在食堂的人们不时望过来。
到底谁才是被追的那个?谁才是在表明爱意的那个人?
男孩低垂害羞的眉眼好像在诉说着他才是动心的那一方。
……
不知从哪打听来他的生日,从前孤零零的日子被夏日夜空的烟花填满。
少女穿着短短的百褶裙,露出一截细藕似的腿,笑着挥舞跳跃着在静谧的夜中给他唱生日歌。
手工的,缀满心思的巧克力蛋糕点着忽明的蜡烛,甜甜的嗓音啼着婉转的歌,一点点照亮他灰暗的心。
少女的追求来得大胆又热烈,尊重和爱护融了他一颗沉冷的心,把少年惹得频频羞怯后退又忍不住希冀那点对方的关怀。
……
很晚了。
孤灯忽明忽灭,高瘦的少年渡步在回宿舍的路上。忽的停住运转的大脑,直直地望向红砖楼上方的千万灯光,似乎能辨认出女孩的住处。
在思念,纠结,心痒,一点点蚕食着他剩余的理智。
心里的小小影子在呐喊着:快答应她吧!
可那幸存的思维又在惊醒着他,他们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家里母亲已经病重了,还需要经济来源。
酒鬼父亲还欠了一屁股的债。
她那么美好。
本不应该来青睐他这种泥潭里的脏人一眼的。
又或者他有自己仅剩的尊严。
不愿意最终沦陷时才惊悟对方只是把他当做宣泄感情的工具,逗弄的对象。就像对待邻居门口那条快要病死的土狗一般,施舍一点多余的感情,又毫不留情地抽身离去。
不愿意在女孩想要一条亮晶晶的项链时都囊中羞涩,付不起上面一颗珍珠的价钱。
不愿意让她被那些丑恶的人批判跟了一个穷光蛋。
少年颤抖地拽紧破旧的帆布包,里边静静地躺着羞涩的一条合成金属项链。
那是他今天在实验室待到深夜的原因。
胃因长久忘记进食而空虚抽痛,痉挛着。
渴望得到爱的填充。
灯下的黑漆影子停驻了很久,还是咬咬牙关疲惫地离去了。
……
风扇咔吱咔吱地摇,夏日的尾巴还在彰显它那点存在,女孩怏怏地趴在桌子上。
早知道就不跟着他过来听课了。
谁知道那个头发花白的老教授在叨叨什么理论,不要为难一个外语系的高中等级物理知识谢谢!太难熬了。
女孩软软细细的手指戳了戳男孩的手肘,白皙的皮肤当即凹陷下去,颤动了一下。
手心在冒汗,握不住笔。
不是跟她说不要来找了吗?
为什么……
昨天刚刚冷冷地拒绝她的,又跟过来了。
前天是丰盛的早餐便当,昨天是一件披在肩头,值他一个多月生活费的风衣……
纸被揉得皱巴巴的。
“靠窗的同学,就由你来回答吧。”
女孩苦着脸站起来,桌底下的小手求救地拉了拉男孩的衣角。
男孩身形一顿。
不知谁的椅子吱呀了一声。
“没关系,大胆说,这只是个第三定律的猜想,自古各有各的看法……”教授淳淳地引导。
“一鸣~”女孩小声甜甜地乞求。
黑色镜框险些滑落鼻梁骨。
向来凌厉潦草的字迹一字一顿,变得方方正正起来:
一摩尔粒子,需要光子2568……违背第一定律……
甚至细心地把符合改成了一个个中文字。
女孩有点轻微的近视,因为爱美不大爱带眼镜,凑近细细地瞧。
胜过花香的淡淡馨香从发丝缭绕而来,白嫩的肌肤隐隐贴近,呼出的热气也将近要烧着男孩留着一点红痣的耳垂,耳根子痒的要命。
“一、摩、尔……”一字一句念着,牙关碾出来的话都像在私语。
不自知。
勾人。
手心不争气地冒出点汗来。身下喑哑诚实的不自然。
还没有结束么?
涂着亮晶晶唇釉的唇瓣更近了,稍微侧头便能对上。
干渴。
垂下的凌乱的乌黑发丝挡住了男孩的眉眼。
干裂的嘴角轻轻地抿了一下。
心在提升着频率。
变化率不均匀,甚至可以计算出具体数值来。
请时间再过得,慢一些吧。
……
“贺一鸣。可以啊你!”高大的男生抱着篮球兴奋地跑进来。糙糙地抽了两张桌上的纸,抹了把汗。
埋头在写满了各种奇异的公式符号厚纸堆的男生置若罔闻。这个篮球男生和他又不怎么熟,不过今天格外热情地过来搭话,大概是别有用心。
“喂,贺一鸣。啊,哥们,别写了。人家系花又来找你了。”语气中带着浓重的打趣味。
锋利的笔尖在砂纸上拐了个弯,划出一道凌厉的线。
话题没中断,反而有凑热闹的大老爷子们也上来插一句嘴:“贺一鸣,你这撞了什么好运啊,凭什么拿下省理科状元又拿下人家系花啊?”
“人家方恬不是来找他的吧。女神哎,前段时间不还和陆赫胜甜甜蜜蜜嘛。我都快酸死了。女神什么时候也看我一眼我就知足了。”
“哎,像贺一鸣这种类型的话应该不在女神的备胎行列吧?”话里浓浓的不甘和嫉妒。
“嘘,说p呢你,期末还要不要借人家贺神论文苟了啊?”
“嘻嘻嘻……他出去了,放心,听不到的。”
门口慢吞吞挪动的身影一顿,身子更加驼了一些。
走廊上的秋风瑟瑟地扫动着落叶,发出令人烦躁的杂音。一双雪松糕鞋。往上望去是那个前天才来过的女生。
棕色卷卷的头发,带着鲜红色的贝雷帽,一件短款的小香风连衣裙,小小一只,像从身后那片鲜活的枫叶林里跳出来的精灵,是个漂亮的娃娃。手里提着一个保温饭盒,透过饭盒可以隐约看到沉甸甸丰盛的午餐。
放在右侧的手蜷缩了一下。
刚才急着出来,眼镜因室外温差蒙上了一层水雾。
“一鸣~这里。”女孩嘴边挂着浅浅的笑,如画眉眼弯弯,刹然背景失色,秋景中一个夺目的景。
很难受。
她越是笑得那么灿烂越是让自己心里有一阵草齿刮过一般的心痒和难耐。
洗的发白的衬衣,漂亮华丽的裙子,不懂与人相处的性格,永远招人喜欢的阳光个性,夜昙与向日葵,完全相反的类型,无法搭配得上的家境与命运齿轮错开的追求。
这几天这个二十年都在理性自制中分秒帷幄的少年,遇到了他本就不明朗的人生第一个不确定的因子。
他知道方恬的。
外文系法语专业二年级,系花。很漂亮,也很多追求者,那种外向的性格注定会吸引很多男生。
多金的,帅气的,有才华的……
这个女孩的选择是那么的多,为什么?
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朝他走来。
不畏忌一切流言蜚语。
他仔细用他那装满公式符号猜想的脑子一遍遍地过滤着最近这仿佛从天而降的热情追求,最终只能得到一个结论——
分子动理论。
两个宇宙粒子存在一定的斥力和引力,无论超过还是小于临界值,引力的变化总是小于斥力。
也许是不同类型才会相互吸引吧。就像不同物质都会互相吸引一般。
如果是。
他心里卑微地希冀着女孩即使把他当逗弄的对象也没有关系,备胎也罢了。
请引力一直这样保持下去吧。
如果最终还是会消散,那么,求求你,早点放手吧。
放弃我吧。
那颗干涸的心快要忍受不住孤独沦陷了。
白衣少年手心拽着的衣角快要变形,一根根分明的指节凸起泛着苍白森然,浅淡惨暗的青筋昭示着他在爱情初萌间迷茫地徘徊。
明知道,就像那些男生说的那样,自己没有一点配得上她,可还是忍不住想要得到一点爱。
贪心地抓住稻草,最终还是溺了爱河。
也许会成为她跟那个刚分手不久的多金前男友的赌气对象呢?
也没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