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初春里难得的大晴天,早晨窗帘一拉开,满房间里都是暖洋洋的太阳光。
姆妈在阳台上拿了藤条掸子拍着冬天里换下来的厚棉被。
周园园就听着这声音整理写字台,她把漫画书和乱七八糟的杂物都一样样收起来,台面仔细擦抹过两遍,上面只放考试要用到的复习资料。
姆妈拍完被子想去喊周园园起床,走到她房间就看见了那张焕然一新的写字台,姆妈很惊讶,“不得了,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
周园园就只是笑,面孔发了一点红,有些害羞地推姆妈出去,“姆妈姆妈,我要看书了,你到外面去好不好。”
姆妈一边笑一边往外走,替她关上房门还不忘记嚷嚷一句,“你这是烧香赶和尚。”
周园园再把窗帘拉上,坐到写字台前闭上了眼睛,很久以前嘉树的神态一点点浮现在眼前。
那个时候,他说,“不想输给别人”。
因为不想失败,所以就尽全力。
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她还没有尝试过。她现在也想要试一试。
周园园试着把自己想象成他,她想象着现在是嘉树坐在写字台前,她睁开眼睛,把书本摊开来,有些郑重地拿起笔来。
嘉树,我也想知道你的小乐园里有什么,我现在进来还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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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的早晨雾蒙蒙的,下着雨。
嘉树预备出门的时候收到了一条新信息,他点开来,看到了周园园发过来的一张照片,拍的是她的写字台,原本那些乱七八糟的杂物都消失了,像是完全按照他的方式来整理的,连台灯摆放的方向都跟他的习惯一模一样。
那边好像是个大晴天,连她举着手机拍照的人影子都被太阳光投在了桌面上。
他看着就笑了出来,收了手机,拿了雨伞出门上课去。
他在雨中边走边想,有些事情是他太心急,应该顺应园园的节奏慢慢来,他也想要更努力一些,把两个人的未来撑起来,把她的小乐园守护好。
暑假里,嘉树拿到他目标大学offer回国的时候,漫长的梅雨季节刚过去,蛰伏大半年的暑热才开始冒头,他下飞机打了周园园好几个电话,她一个都没有接,嘉树回家把行李放好,一口气也没有歇又出门了去,直接去了她家里。
他在楼下按电铃,是园园姆妈开的门。
嘉树上楼去,今天是礼拜天,周园园的爸爸姆妈都在家,却唯独不见周园园。
他打招呼,“爷叔,阿姨。”
园园姆妈笑着应,去给他拿了一双拖鞋来,“园园刚刚跟我说出去一趟马上回,跟你前后脚。嘉树你先坐会儿,她应该就快回来的。”
客厅里原本只开了个落地扇,嘉树一进门,园园姆妈先过去把空调打了开来。
园园爸打了个招呼,话没多说先进了厨房,过一会儿端着砧板走出来,上头搁了一排切成三角形的西瓜,他把砧板往桌上一放,很自然地招呼嘉树,“小鬼,来,吃西瓜。”
嘉树也就没有多客气,笑应了一声,就跟他们一起坐到桌子前吃西瓜。
餐桌上还放着中午吃剩下的菜,拿个纱罩罩了起来,客厅里的电视机开着,在重播昨天的奥运会跳水比赛。
园园姆妈看看嘉树说,“嘉树长大了,都有点认不出来了。”
嘉树笑笑说,“阿姨没有怎么变。”
园园姆妈笑得合不拢嘴,隔一会儿,又看着他正色说,“不过仔细看看,这副神态还是跟小时候一式一样的。”
吃完西瓜,一道在沙发上坐,有一句没一句先聊着,姆妈突然想起什么来,去了周园园房间里,捧了一只大箱子出来,“嘉树,坐着等无聊,要不要看看这些。”
那是满满一大箱漫画手稿,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园园姆妈笑着说,“老早我一直讲园园瞎画,现在她考上了美专,总算可以理直气壮瞎画了。”
嘉树一张一张认真看,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第一次看到她小房间里那堵画满画的墙的时候。
他翻到某一张画的时候,又停顿了下来。
那是一组没画完的漫画,画风很稚嫩,像是周园园初中时期的产物。
画中一个模糊的影子被推进了一片密闭的森林里,森林的外面能听见脚步声说话声,有未知的危险在一点点逼近,它被困在里面不敢出去。
他长久不动地看着这组画,忽然想起了自己家的衣柜,想起了小时候他把她藏进衣柜里。
园园姆妈看他沉默,笑了笑说,“园园从小就怪里怪气的,没人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她画出来的画也怪里怪气的,谁都看不懂。”
嘉树说,“不怪的。”
他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把画放下来,就站起了身来,“阿姨,爷叔,我出去找找她。”
园园姆妈还没说话,园园爸先开了口,“小鬼,你来跟我下盘棋吧,赢了我就告诉你园园去了哪里。”
他也不等嘉树答应,就从茶几下面拿出来一副象棋,一面在茶几上铺棋盘,一面笑着说,“园园小的时候就总是跟我说,她的同桌嘉树下棋有多厉害,今天正好有机会,我想见识一下。”
嘉树听了面孔都红了,其实他下的一直是围棋,并没有怎么接触过象棋,但还是坐了下来,硬着头皮跟园园爸对阵。
园园爸看他脸红又笑了,“小鬼,不要不好意思。她老早就替你把牛到处吹好了。不单单在我这里。你要做好准备。”
园园姆妈一听到他提起老早的事情就来了劲,“你一讲,我也想起来了,园园小的时候暑假里去外婆家,她表哥堂弟玩电子游戏转陀螺不带肯带她,园园就讲,有什么了不起,我同桌不论打游戏还是转陀螺,都比你们厉害。碰到叔叔伯伯在河边上钓鱼,她看着看着,也要突然插一嘴,我同桌也会的。”
园园姆妈说,“那年夏天她的口头禅就是“我同桌”。弄得外婆家门前门后的人都晓得,她有一个无所不能的同桌。直到现在看到园园,他们还会拿这个事情来逗她。”
园园姆妈是当笑话在说,嘉树也是笑着听她说,他的眼睛看着棋盘,人却不知怎么好像有些走了神。
园园爸打断她,“我们要下棋了,你怎么讲起来没完没了了。”
园园姆妈就说,“我是讲给嘉树听,又不是讲给你听,再说还不是你起的头。好好好不讲了。”
一盘棋下完,嘉树果然败了阵,园园爸爸收了棋盘笑着说,“小鬼,你还是自己去找她吧。”
嘉树出了门去,园园姆妈问园园爸,“你真的知道园园去了哪里吗?”
园园爸说,“我怎么可能知道。”
园园姆妈撇撇嘴说,“怪不得下盘棋咬得那么紧,一点水也不肯放。原来一起始就是在玩人家。”
园园爸就只是不停笑,过一会儿他又说,“如果这都寻不到,你放心女儿交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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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园园一个人回到了小时候的幼儿园。
人长大了,幼儿园一下子变得好小好旧,滑滑梯,爬竿,跷跷板都好像变成了小人国的玩具,上面的漆也有些褪色了。
忘了听谁说过,这里明年就要拆迁了。
她四处走,四处看,没有遇到一个人,只有无数看不见的蝉在叫,她像是误入了一片沉睡的森林。
那棵香樟树还在老地方,她走到那里,笑着摸摸树干,闭了眼,像小时候一样蹲了下来。
突然听见了脚步声。
她睁开眼睛,后知后觉地回过头去,恍恍惚惚看到嘉树站在明亮的阳光里。
他笑着问,“是去地下王国吗?能不能带上我?”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