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正午的阳光倾泻下来,将地面炙烤得滚烫,空气也被点燃似的滞涩无比。城中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注视着一个方向,等着那个囚车转过角落。
滚轮声在街巷内显得无比清晰,没有人注意到有一名女子正坐在城墙上,双腿垂在半空悠悠晃动着,毫无瑕疵的脸上散发着柔软的霞光。
不远处架起一座高台,旁边围着成堆的木柴,中央的木架上还贴着图案诡异的黄符。
江月歇凝目望着那处,饶有趣味地挑了挑眉,恶鬼她倒是嗅到了一只,不过不是某人罢了。而且...还有三道气息十分有趣。
昨夜进入地牢试探了一下莫寒瑕,少年只死死盯着她,羞愤交加。
江月歇十分不负责地绽开一抹笑,“开玩笑的,我哪有本事救人呢?”
然后很有本事的在牢房中消失了。
莫寒瑕几乎以为刚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但下巴处依稀残留的温度仍在凉凉地嘲讽于他。
莫寒瑕重重喘了口粗气,一腔愤怒无处宣泄,昏睡过去依旧不得安宁,直到被人踢醒,拖拽着扔进囚车,捆绑在木架上才堪堪缓过劲来。
“烧死他!”
“烧死他!”
一声声如同打在耳膜之上,他们便如此的…正义。
当群体聚拢在一起,便无所谓对错了。他们在集体的鞭挞中达到灵魂的高潮。
他们大喊大叫、尖声斥责,仿佛看到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面目狰狞地怒骂着毫不相识的那个人。只因为他们觉得他有错。
他们披着正义的战袍,嗅着名为邪恶的气息而来。不见血不罢休。
莫寒瑕被日光刺得睁不开眼,却还是尽力看清台下的每一个丑恶的嘴脸。
或憎恨或嘲讽,不辨是非,贪生怕死,冷漠残忍,这便是人。
他苦苦支撑的人性,卑劣如此,又有什么值得他珍惜呢?
莫寒瑕眼底划过一道冷芒,轻笑出声,血脉里沸腾的痛楚好似没那么难捱了,如果代价是成魔的话。
若是所有人脸上都染上鲜血,让那脸上的表情定格此刻,一定很美。
若是能将那个女子踩在脚下……能恣意俯仰人间,入魔又如何。
天上骤然聚起大片乌云,莫寒瑕扬起下颌,周身盘旋起浓浓黑雾,暗红细线自颈项蔓延至脸侧,诡异可怖,他眸中逐渐漫上一层血色,低沉压抑地启唇道:“死!”
语落,音量不大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代替声音响彻云霄。他双拳紧握挣断锁链,一阵凶残的气劲自高台猛然荡开,高台木架也破碎纷飞。当先的便是那名点火的男子,莫寒瑕欺身掐住脖子将人拎起来,男子悬空的脚僵硬地蹬动,喉咙发出破碎声响:“嗬...嗬…”
人们何曾见识过这种场面,只道那黄符根本压不住这怨气深重的恶鬼,纷纷哀嚎着四散逃开。
只轻轻一用力,高壮男子便如同面条一般软软挂在他手上。
莫寒瑕面无表情地将人丢开,眼神如同夜色中择人而噬的恶狼,环视着四周,极尽凉薄。
江父江母本还在试图靠近他,也被府中小厮合力拉走了,只余下几人,在推搡中跌倒起不来。
江月歇在城楼上站起身,风将她的衣衫悉数裹贴在身上,勾勒出算不得玲珑但胜在清瘦的少女身形。
她冷眼看着莫寒瑕入魔,在周身笼了一层薄雾,隐去身形容貌,以防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自城楼上缓缓走下来,步伐放得极慢,凌空行至莫寒瑕身前,面对面而立。
她靠得极近,恍若亲吻的姿势,轻轻抚过莫寒瑕的脸,“要不要我救你啊,天魔。”
魔气冲天,引动天地异象,这绝非一本书…她面前是一名真正的天魔。
莫寒瑕似乎疑惑了一瞬她是谁,对脸侧的手掌也未曾反抗。
不过也只是一会儿而已。莫寒瑕本能地出掌向江月歇击出,江月歇轻轻松松捏住那个手腕。只见交错的两只手一个白嫩柔软好似半点力气也没用,而另一只手则伤痕累累,蕴含了无限力量。
可惜就是这样差异悬殊的两只手,只听“咔”一声脆响,那只布满脏污的手已然无力地垂落。
江月歇眼底是比眼前天魔更冷漠凶厉的杀气。
“啧,不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