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中特设的地牢,潮湿阴冷,霉味遍布。
盛垚坐在轮椅上,放空呆滞的表情,如一尊枯木。
比起身体的疼痛,更痛的是梦魇中,被自己下令关入地牢时,那人的悲凉…
他只对她平静道来:“我此去,垚儿珍重,只怕不能再…”
她已然听不下去,怕自己小不忍乱大谋,下令堵了他的嘴,却只记得他眼眸蕴出的深深悲伤…
再后来,还是她,是她一步步”默许”别人对他下手,废了他的声音,不让他“污蔑”与她的关系,毒瞎了他的眼睛,不让他再次“玷污”她的“清白”,还有…还有那次在大堂上的最终审判…
在对他判决实施宫刑以正盛家威严时,即便他已然废人一个,全身是伤,如丧家犬跪伏于地,再无还手之力…
她也还是没有一丝松口,为了自己,为了权利,她,默默点了头,心中所念,只是那样不确定的一线希望而已!
而她知,如果,不是因他母亲与医仙的师徒情义,如果,不是因司马炎对他出乎意料的重视,他,早就不在这人世了。
她救不了他,她无暇自保,她狼心狗肺,她自私自利…
如薛绍所言,千里雪早已被偷偷种下,不但立刻毁了他的双目,还会慢慢蚀骨夺命,而她却不知情…
因为,她选择了自己,选择了权利…
这才是她,这才是真实的她,即便她对他说未曾负他,可是她心中清楚,自己欠他的,何止一条命?
此番,勿要再失策了,让她也亲自互他仔细。
***
那孩子即便四肢被铐链高高吊起,血污覆面,却仍是气度傲然,盛垚远远望着,心里略安,还好,并没有两败俱伤,已经算是手下留情。
守卫送她至他跟前,盛垚垂眸,不再瞧他,任他声声唤她不理,半响,只阴森森开口:“你坏我大事!还有脸唤我?!”
锁链发出“哗啦哗啦”的巨响,他错愕挣扎着问:“垚儿,你难道愿意被那魔鬼折磨羞辱,都不愿回到我的身边?我是为了你啊!”
“呵…为了我?我说的,你应承的,你却没有做到!你真的被宠坏了,才如此胆大妄为,连自己家的禁制都敢破,自己的家臣都敢伤!我是这样教你的吗?你这已经不是任性,是鲁莽冲动,是蠢!”盛垚字字句句,威严有力。
锁链的声音渐渐微弱,他不再出声,垂头不语。
盛垚微微一叹,无奈开口:“如今残局,搭了我们姐弟两条性命,你可是满意了?”
“你说什么?”锁链声音再次响起,越来越急。
盛垚抬头,凉薄,却又坚定:“本不想这样就说了,但是事已至此,再不说,也就来不及了,阿晟,你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千真万确!”
只见楚晟凤眼圆睁,满脸的震惊,他开了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盛垚苦涩一笑,伸手抚了抚他低垂的脸颊,带着些不忍,说:“可能我们都不会有明天,如果还让你蒙在鼓里,是我不对,之前多次想说,又怕你这单纯鲁莽的性子接受不了。楚大人和你半分血缘都无,你的生母,是楚夫人胞妹,承我父亲错爱一宿,未婚先孕有了你,后来楚夫人凑巧小产,悲痛难忍,念你身份特殊,多方面考虑,就过继了你,你的生母,远嫁多年,如今过得很好…”
“我不信!”楚晟此时又开始挣扎,铁链“哗哗”作响,他激动得脸孔扭曲。
盛垚无奈摇了摇头,再启口:“阿晟,我知道这难以接受,对于我也是,当初,我则你做我的贴身侍卫,楚大人就是怕…万不得已向我吐露实情,他一直怕我对你不利,其实,我却真心将你做弟弟关照培养,为的就是…”
“不要说了!我不信!那我们之间的,那又算什么?!”他终于抬眸,痛陈望着她。
“阿晟,那夜,并不是我,记得你帮我试了药?那药…”
她顿了顿,垂了眸才敢继续:“那药,有致幻剂,你硬要喝,我也没法拦,所以你经历的,只不过是南柯一梦罢了!”
楚晟只死死盯着盛垚,一脸震惊,静了大概有半柱香的时间,锁链声响起,和着他疯狂的笑声,声声如泣,笑完,他侧着头上下打量着盛垚,仿佛重新认识她一般,点点头,开口:“原来如此!我第一眼见到那人就觉得奇怪,再听你一番言论,终于明白,盛垚,你心里的,一直是他,对吗?我,只不过是你想放却不能放的替代品,是吗?找什么借口!其实是你没法开口,开不了口!自私地让我继续蒙在鼓里,用血缘当挡箭牌,让我傻傻当他完美的替代品,迷幻剂,都可以免了…真是够卑劣!”
“阿晟!不是…”
他却打断她,继续咄咄逼人:“你爱他如此,可他呢?不要告诉我你在这里过得很好,因为我安插的人自不会骗我!你被他那样羞辱蹂躏都甘之如饴!你,你究竟是贱呢?还是根本就是疯了?”
“阿晟!”盛垚一声喝止,也上了脾气。
“你不告诉我原因,我死都不会原谅你!”他恨得咬牙切齿。
盛垚静了静,又静了静,抬起雾气蒙蒙的眸子,清冷望着,吸了口气,方说:“因为,我欠他的…”
“什么?”楚晟蹙眉,一副不明白的表情。
“因为,我欠他的!我欠他的!”她直勾勾盯着他,仿佛魔怔般呓语着,泪水落下。
“垚…儿…”楚晟见她如此神伤,也只觉得自己心中一痛,半响说不出话来。
***
过去并不复杂,却很惨烈,唉!澜清爱她至深,至死未悔,我打心眼里不太喜欢城府如此深的女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