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西京的冬,如同幽城的秋,虽不冷,却也有几分寒凉,空荡荡的三进院落十分朴素,到处是大片的留白,虽然从陈设上就可瞧见地位的高下,但盛垚却并不在乎,事实上,她还很满意这里,素白,也正是最合她心意的,哪怕简单了些。
幸好料到了有这一天,她带来的人手足够,刚刚安排妥当,就各司其职,该布置的布置,该做工的做工,该买办的买办。
她这样的人,确实从某种意义上就是劳民伤财,幼时八岁调皮从凤凰木跌落,腰部以下半身瘫痪,一举一动本都离不开别人的关照,一行一卧都要有特殊的设施配合。
她本来是想一死了之,可是竟然活过了那么多年。
也许,已经足够。
背部火辣辣的疼痛提醒自己今日所受的羞辱,脑中是那冷心绝情的…
思虑,却被耳边传来的悠扬箫声所惊扰,和着那琴声,悲伤苍凉,眼眶中的泪终于落下。
曲子,不能说不熟悉,多年后再次听到,怎么变得如此悲凉?
琴声悠扬,似乎抚慰着萧的哀痛,两者互相缠绕,交相呼应,如天作之合。
她却用双手捂紧了耳朵,恨不得这琴萧合奏能立刻停止,因为这首曲子,太不吉利!太过悲伤!
可她,却不能控制自己想起悲伤的原因。
可她,终于承认自己再也无力回天,也许只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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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三个月,盛垚过得还不错,她住的枫林晚几乎是这座偌大府院的最深处,将他们与前院繁花似锦的生活,彻底隔绝开来。
司马从未派人嘘寒问暖,甚至连问,都不曾问过一声,仿佛他们这几十上百号的人口不存在般。
也因着如此,他们事事得亲力亲为,还好带了足够的钱物,家用自然不缺,另外不久前小皇帝颁布婚期时赏赐的礼品也极为丰盛,甚至,有些丰盛过头,这笔意外之财,也足够保他们在这里两年的花费,因此盛垚百无聊赖中,用了心思装点这空旷的院落。
她喜欢香妃竹帘,偏爱素色云锦,又喜古玩字画,更爱各色兰花。
在这繁华温暖的帝都,这些爱好满足起来要比幽城容易许多,连霜儿这个一开始动不动就哭鼻子喊着“我们回家”的,也对这产生了兴趣。
各式各样最新的缎子布料不停的买,为盛垚裁剪款式新潮的春衫,裁着裁着,枫树长了新叶,前院的柳树绿了身段,后院的桃花,含苞待放。
没有人干涉,他们好似活在另一个幽城。
偶尔,霜儿还会将府里听到的八卦转与盛垚,这相府里原来最不缺的就是各色美人,都是各路人马为了讨好司马呈上的,这么多女人凑在一起,每天都能热热闹闹出演好几场闹剧…
“那小娘子是故意跳下水喊救命的,就算着司马经过的时间,可是啊,司马就那样从她身边经过,完全不理会她的死活,我是看着那小娘自己爬出水面来的,可真是笑死人了!”
霜儿一边绣着衣衫上的图案,一边绘声绘色向盛垚描述今日的所见所闻,后者手中拿着本书,半躺半靠在特制的枕中慢慢翻着,乌发柔顺垂在肩颈两侧,噙着缕淡笑,娴静优雅。
“盛君,外头有位夫人求见。”三儿恭谨作揖后,方才禀报。
“才不见呢!”霜儿替盛垚一口回绝。
“可是…”三儿欲言又止。
“怎么了?”盛垚放下书,问。
“她说是来送见面礼并贺礼的,我看她为人谦恭很有分寸,与其她那些并不一样。”
“那就收下礼物,说我病着不想见客,下次再叙吧!”仍是回绝。
“是!”正要退下,又被她叫住…
“你看看她送了什么,拿一样的,择日让霜儿回了便是。”她又拿书重新看了起来。
“嗯…好像是一盆兰花,并一把古琴。”三儿蹙眉说。
盛垚持书的手微微一动,抬起眸,淡淡说:“哦?那把琴扔了,把兰花带回给我吧!”
三儿回了声“是”,转身安排去了。
这里霜儿暗自咋舌,他们都知道盛君特别讨厌古琴,这人,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一会子三儿捧了一盆枝繁叶茂的兰花来,送到盛垚面前,但见她双眼泛光,十分喜爱,又见那兰花下吊着个风铃牌,十分别致,她忍不住拿在手中把玩,却见上面蝇头小楷,字迹娟秀:“百年好合,兰芝芳香,子衿上”
她的笑容有些僵,似不经意开口问:“这子衿是谁?”
霜儿知道她并不在乎那满院姬妾,脱口而出:“就是司马专宠的那位呗!”
盛垚手中的风铃牌“啪”的一声掉落,碎成两半。
霜儿不在乎地忘了一眼,评头论足:“说不定不安好心,碎了更好!”
(这琴可真惹出后面的是来了,确实不安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