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对陈禁来说还算宽敞,顾纵近一米九的个子,手脚都伸展不开,蜷着睡了一晚上,整段脖颈都僵了。
脖子上的酸痛感把他拉回了现实,他昨晚大概是真把陈禁惹得恼了,陈禁连条毯子都没施舍给他。
伸手揉了揉脖颈,意外地摸到一条链子,女款,显然是陈禁的项链。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脖子上,大抵得归功于,他昨晚闹着要把陈禁家的钥匙挂着脖子上。陈禁哪来的绳子给他挂钥匙,不耐烦地拿项链来替。
价值不菲的项链,硬是被她当作几分钱的毛线绳来用,把链子往备用钥匙上一串,直接扣在了他的脖子上。能这么干的,估计除了她也就没几个人了。
几个小时之前沈编发来消息,顾纵之前委托给他的事情有了着落,手机被开了静音也就没有听到。
顾纵抬头朝楼上的方向望了望,拿着手机到院子里给沈编回了个电话。
沈编接起来第一句就是揶揄:“这不像你啊,居然这个点才起,果然是爱情的滋润呐。”
顾纵顿了顿,绕开他的话,直奔这通电话的主题:“这个人可以吗?我需要报道的事情,可能会有些麻烦。”
“可以,她之前报道过不少麻烦的事情。我了解了一下,她家里有背景给她撑腰,没什么是她不敢说的。几个做这行业的朋友里面,我想了一下,只有她最合适。”
顾纵了然,放在口袋里的那只手,掌心被金属材质的钥匙硌得生疼,却仍然不想放手。
和沈编道过谢之后,顾纵看了眼时间,估摸着短时间内陈禁也睡不醒,联系了沈编推给他的人。
沈编大概事先和对方说过一些情况,对方直言不讳对顾纵的事情很感兴趣,顾纵联系她的时候,她已经开始在着手准备相关的工作,让顾纵有时间可以去一趟她的工作室。
顾纵回了一趟学校,取出他锁在柜子里的资料备份。沈编忙着在游戏里大杀四方,抽空转发了几条消息给他,又接着投入战斗。
去工作室的路上,顾纵翻了翻沈编发给他的文件,是梁之双的个人简介。
梁之双属于正统的雍大人,从雍大附属中学保送雍大,本科之后继续留在雍大读研。各种赛事获奖,论文几次登上国际上有名的期刊。先后被几家知名报社聘请,研究生时期开始和几个朋友一起组了工作室,履历可以说是相当丰富。
顾纵大致地扫了一眼,没记住什么,唯一注意到的只有,梁之双和陈禁是同一届。
工作室在市中心的某一栋写字楼里,离陈禁家并不算远,有钱的人大概都喜欢这样闹中取静的地方。
顾纵报了名字,前台直接领着他去了梁之双的办公室。办公室里没有人,梁之双过了几分钟才从外边进来,朝他抱歉地笑笑,说是刚从会议桌上下来。
顾纵并不擅长和人聊天,开口时没兜圈子,直说他来这里的目的:“如果这件事的背后牵连甚广,你还会如实报道吗?”
梁之双正随手收着堆了一桌子的文件,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牵连广更好啊,新闻也更轰动一点。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家里是纪检委的?”稍稍停顿,朝他扬了扬眉毛,“直接一条龙服务了。”
顾纵没再犹豫,用人不疑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再者说,只要有成功的几率,他都愿意去搏一搏。
他把优盘放在桌上,“可以录音,我保证我所说的每一句话属实。”
梁之双听着顾纵的陈述,边翻看着优盘里的内容,多数是照片,和一些电子版文件。看到最后,是几段视频。
画面中,一个男人正在往另一个人手里塞银行卡。接连几个视频,其中一个人不变,另外出现了不同的人。内容却大同小异,不同形式的送礼。
画质不甚清晰,但勉强还能辨认出人的模样。
“这些都是你拍的?”梁之双很惊讶。
顾纵沉默地点了点头,当时他没有可以录像的设备,全部得靠着借,然后去网吧导进电脑里。
梁之双看着屏幕中的画面。从右下角时间水印来看,这些视频都已经年代久远。顾纵现在的年纪看起来也不大,更遑论当时。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才能逼着一个小孩在本应该天真烂漫的时期就开始深藏心思,收集证据,隐忍着这么多年。
从梁之双的工作室出来,刚到午餐的时间。陈禁约是还在睡着,顾纵给她发了消息,不见她的回复。
回到陈禁家的小区,从口袋里拿出钥匙的时候,顾纵有几秒钟的恍惚。
不知道为什么,同样是掏钥匙或房卡进门,打开门的一瞬间,真实有一种回家的感觉,即使他连这栋房子的格局都没有搞清楚。对住了近一学期的宿舍,却没有这样的感觉。
仅仅是一晚上而已,这样的归属感来得实在太莫名。
顾纵思索了一会儿上了二楼,轻敲了敲门,好一段时间没等来陈禁的回应。无意地拉了一下门把,却意外地打开了门。
卧室这样的地方,顾纵目前为止不曾拥有过,但在他的印象里,这里很私人,他并不想在未经允许地闯入。
只是在看到床上鼓起的那一小团时,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不受控制地想要看她一眼。有个声音诱惑着他,看一眼吧,看一眼吧,没有什么大碍的。
顾纵松开了门把,走到床边蹲下。陈禁的睡着时的模样和平时很不一样,鼻尖和脸颊上泛着一点儿红晕。大概是梦到了什么,睫毛轻轻地颤了颤。敛去锋芒,整个人显得温和下来。
和打电话给陈禁,却意外被她点到视频那次一样。不过当时只能通过手机的画面,现在却近在眼前,甚至伸手就可以触碰到。
念头一起,就很难再压下去。
顾纵对于陈禁,永远显得过分贪心。
动作缓慢地朝着她的方向伸手,指尖只是稍稍触碰到她的脸颊,指下的触感让他下意识地想收回手。
离开的动作也慢。
忽地,陈禁朝着他的方向挪了挪,睡眼惺忪地看了他一眼,又合上了眼睛,似乎并不意外他在这。无意识地往他的掌心里蹭了蹭。
顾纵愣住,怔在原地,一下也不敢动弹。
陈禁的皮肤很好,掌心下的触感很细腻。她大概有蹭枕头的习惯,头发在枕头里蹭得很乱。发丝翘得乱七八糟,却像是一丝一丝绕到他心里来,把他缠得很紧。
顾纵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此刻面上是带着笑的,仅仅是因为面前这个人,未睡醒时的一个小动作而已。
“想吃点东西吗?”
陈禁这会儿还困着,声音也是懒懒的,还带着一点儿平时不存在的软:“你做饭吗?”
顾纵的声音也放得很轻,“嗯,我做。”
她又在他的掌心蹭了蹭,撒娇的意味很浓:“吃饭了再叫我吧,我好困。”连眼皮都懒得再抬一下。
顾纵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靠在床边又看了一会儿。陈禁的呼吸重新变得绵长,又进入了睡梦中。
有老话说,头发丝儿软的人,心也软。这话在顾纵看来,其实很适合陈禁。
虽然确实把房间门关得严实,连毯子也不给他,作得一副冷漠的姿态。可是她的房门没有上锁,一楼的空调和加湿器都开着,他中间醒来两次,茶几上杯子里的水都是温热的。
他收回手,掌心的触感似乎并未消散,他低头看了看掌心,觉得自己很幼稚。
居然开始想着,不洗手的话,是不是能把这细碎的温柔保存得久一些。
下了楼,顾纵打开冰箱看了眼。冷藏室里只有几瓶矿泉水和酒,除此之外,一样食材也没有。
顾纵不抱什么希望地打开冷冻室,回忆着附近的超市在哪里。
冷冻室的门打开,顾纵又一次怔愣在原地。
并不像想象中那样空空荡荡,里边放置的东西不少。却没有一样是该出现在冰箱里的。
两张身份证,一张是多年之前的陈禁,另一张是陈语堂。有几张获奖证书,还有一张过塑的照片。
上边陈禁的模样,顾纵并不陌生。
面上抹着彩,眉眼之间有干红,顾纵不认识她身上是什么角色的戏服。可展现出来的意气与灵动,和他印象里陈禁在台上的模样,逐渐重合。现在却很难见到了。
为什么这些东西会被放在冰箱里,又放在这里多少年,顾纵不知道。可它们在这里,就一定有它们存在的意义。
被封存,被珍藏。
除了这些,还有一样东西。
是昨晚的那束花。
花瓣已经蔫儿得厉害,再无昨晚所呈现出来的生机,但是被摆放得很好,显然花了点寻思。
顾纵心里某块地方忽然很酸。
他终于也有一样东西,是值得陈禁珍藏纪念的了吗。
——恰恰的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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