苜蓿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爱我?你也配?”
伊洛凡桑也不生气:“你不是想要看到香草镇的居民吗?他们都在这里。”
话音刚落,人脸从腐肉之中蠕动着浮现,既有男人也有女人,他们的声音层层叠底:“苜蓿!苜蓿……!”
“我们都在。”
混杂着男人与女人,老人和小孩的声线有种奇妙的魔力,他们许诺着永生与永恒,歌颂着神明的光辉,描述着极乐园的图景——哪怕他们身处地狱。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苜蓿催化魔力,身上的魔纹愈加清晰,“你们想要的太多了,贪婪压垮了我,也害了你们自己——说实在的,我对你们没什么想法,可是,你们害死了我的朋友,害得我兜兜转转了这么久……”
“把污染带进了我的家族。”
她把双头枪插进人脸的嘴里,但它还是发出了声音,没有痛苦,就像设定好的程序那般,絮絮叨叨地发出声音。
她抽出长枪,溅射出略带腥臭的体液,直面伊洛凡桑:“你把这叫做永生?”
“骗谁呢?”
“太肤浅了,”他似乎很失望,“肉体的消亡并不意味着终结,思想永存,获得超越本体的时间。”
苜蓿冷静地看着他:“代价是什么?”
“什么代价?”
她提着双头枪正面攻击:“这不符合规律……”
“没有肉体支持的思想在超过寿命上限之后就会腐坏,它们没有理智,没有知识,只有对生者的嫉妒和对血肉的渴望,你把这叫永生?”
“别开玩笑了。”
苜蓿低垂着眼睛,“今在,昔在,永在。”
被铭刻在身上的文字散发出莹绿的微光,她直直地盯着伊洛凡桑:“做个了断吧。”
“是的,”他喃喃自语,“抛弃你的过去,我们一起迎来新纪年。”
“新你个锤子。”
苜蓿直取首级。
伊洛凡桑的主要能力便是由污染带来,与其清除污染,直接攻击本体会是一个省力得多的方法。
亡灵之书的能力开始显现。
尽管空气中并没有明显的波动,但似乎有东西在无形之中,用炽热的烙铁驱逐堕落的污染,撕开血肉迷宫的屏障,伊洛凡桑就在幕后操纵着一切。
眼见双头枪迎面扑来,他却没有半点慌张。
从斜面猛然跳出一物,空中没有落脚点,苜蓿被迫扭头转向,在地上滚了两圈才稳住。
但她没有太多喘息时间,原本是腐肉里只有人脸,现在,那些东西瓜熟蒂落,人形的怪物脱离了母体,用怪异的四肢爬行着朝苜蓿靠拢。
它们是畸形的,只有依稀可辨的五官,嘴角咧到耳朵下,能看到延伸到喉咙深处的牙齿,不明液体不受控制地流下,没有毛发,像是被扒了皮一般,露出红红白白的肌肉和骨骼,四肢扭曲,却有凸出的锋利骨刺。
哪怕是这样一个恶心的状态,依然能看出人的影子,它们有大有小,有男有女。
亡灵在躁动,苜蓿身上有烧灼般的疼痛,符文的颜色不断加深。
他们在死后也不得安息,当年的伊洛凡桑从带走了逝者的一部分,被同化的它们不断回忆着死亡的场景,让大火愈演愈烈,不断品味着死亡的滋味,作为亡灵之书的拥有者,苜蓿继承了着一切,哪怕是闭上眼睛,过去也依旧在重现。
“这是我所付出的代价啊。”苜蓿是这么想的,哪怕她用了禁魔(章节23),亡灵的气息也挥之不去,她一直在寻找一个从未出现过死亡未来也不会有死亡的地方,但终究是徒劳,她想到了被自己斩首的神父,那肿胀肮脏的头,她恍惚间明白,“我就是死亡的代行者。”
她要学会与亡灵共存。
“今在,昔在,永在。”
这就是亡灵之书的含义吗?
面对疯狂扑来的怪物,苜蓿面不改色。
眼见爪子即将插入她的眼球,怪物却突然停下了。
正对着下腹的地方有一大簇绿色结晶,晶体澄净清透,却有令人不寒而栗,怪物的内脏混合着血从晶体上流下,而吸了血的晶体还在不断生长。
苜蓿痛苦地捂着耳朵,耳畔回响着惨叫和哀嚎。
“我能给你更加强大的身体。”她听到了伊洛凡桑的蛊惑。
“闭嘴。”
绿色的晶体还在不断生长。
她直起身,用双头枪在地面轻点两下,展开金色的法阵。
随着魔力的输入,光线愈加明亮,甚至盖过了晶体的光芒,那些绿色的结晶支离破碎,锋利的碎片悬浮在圣光之中,她腾出手来往前一挑,那碎片就朝着指示去了,硬生生开出一条通向伊洛凡桑的路。
“别整那些有的没的了,”苜蓿盯着他,“滚出这里。”
对方只是笑笑。
小魔女实在是太任性了,打赢之后,不能让她有这么危险的想法啊,还是说,种下种子比较好?
可那样的话,就彻底失去自我了。
算了,别想那么多,如果香草回来了,局势可就说不好了。
他接下了苜蓿的正面一击。
后者显然有点错愕:按理说,伊洛凡桑的主要能力和施展方式就是那一堆腐肉?
虽然她很快调整了表情,但伊洛凡桑还是注意到了一闪而过的惊讶,他伸出从肉堆中抽出了一把刀,刀柄是骨骼所做,镶嵌着一枚滴溜溜转动的眼球,刀神覆盖着一层有生命的结缔组织。
终于等到正面交锋的机会了。
苜蓿一个侧身斜挑,伊洛凡桑很容易地就闪过,但他躲闪的时候,被苜蓿所操纵的尖锐晶体急风暴雨般下落,把他的身体撕出一个缺口。
透过那个缺口,没有成形的骨骼和内脏,他似乎是由一大堆无序和混乱的物质组成,而在这一堆成分之上,蒙了一张精致的人皮,伤口很快愈合,在那一片腐烂和混沌之中,仅有的理智种子在跳动。
他摸着曾是伤口的地方:“好像露出了不应该不看到的东西呢。”
苜蓿攥紧了手上的武器。
他画风一转:“当见面礼好了。”
苜蓿不明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他的精神状态不太正常——或者说他从未正常过,他抹去脸上的血污,翘着兰花指撩起额前的碎发,慵懒又潇洒:“亲爱的苜蓿。”
苜蓿隐约感受到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波动,这波动嘈杂而混乱,不可捉摸,随之而来的莫名恐惧攫住了她的心。
她无意识地拉开了自己与伊洛凡桑的距离。
后者收敛了自己的疯狂,相反。他看上去再正常不过,在这一片混合着魔法与污染的空间里,他容貌精致,举止优雅,他整理仪容仪表,一双眼睛深邃而灵动,细细看去全是痴情,和那些陷入恋爱的蠢货没什么两样,他垂下眼睑,似乎是不敢直视心上人,白皙的皮肤下浮现两抹红晕。
“亲爱的苜蓿。”他又重复了一遍,嗓音清澈而微微颤抖,竭力压制着某种喷薄而出的情绪。
他抬头看着苜蓿,仿佛世界上仅有她一人。
“我爱你。”
话音刚落,他略微有些懊恼地别过脸:“真不好意思,我好像还没有做过自我介绍,真失礼啊……”
这把苜蓿吓得一个激灵。说实在的,她对邪神伊洛凡桑知之甚少,她从未想过他会以这种形态出现,相较于这种暧昧阴森的氛围,她更希望能拳拳到肉好好干上一架。
伊洛凡桑上前两步:“我是■■■■,来自极东,自西王母素华战败之后来到此地。”
苜蓿谨慎地聆听着他的话语,来自极东,现世的魔法可能很难造成足够的伤害;能说出西王母的名讳,说明他的位阶不在西王母之下。
——本来以为只是从哪里跑出来的腐化小神罢了。
苜蓿握着双头枪的手汗涔涔。
伊洛凡桑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游走各地,曾委托您为我来带龙的财宝,您却以魔女的骨头相换,我从未见过这样精妙的造物,就算是西王母大人的珍藏,也不及您的光辉,如黑夜一般的眼睛,如乌木一般的秀发,我想要追寻您的足迹,您却消失在了长诗之中。”
“我向他人询问,他们不曾目睹神迹,亦不配苟活于世,我切开他们的身体,挖出他们的内脏,取下他们的眼睛,依旧没有发现您的痕迹。”
他的嗓音带着古老时代特有的音节,一字一句皆有韵律,但这反而让苜蓿毛骨悚然。
他再上前两步:“但在这里,我与您重新相遇。”
“嘶啦!”血肉撕裂声。
伊洛凡桑表情不变,低头看见了身上的血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