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你怎么来了?” 虽然刚刚风滚灭村的景况着实惊人,但马小玲依然有些心不在焉。
“还不是塞壬那神棍让我来的。塞神棍算到吴言和费东出事了,他有些担心你。” 傲慢说得有些不情愿,说是担心马小玲,其实那男人分明是让她来捎话的:“那骗子还说,先知之心是打开朱穆灵山的钥匙。而血庙,是挡在朱穆灵山前的最后一个关卡,不过可以破解血庙的机关,在万年前就已埋下。”
说罢,傲慢一脸不耐烦地看向斓沧:“你还不动手?”
斓沧看向张望乡,问的却是别人:“元哉,吴念和仓颉出来了吗?”
元哉和鬼王自虚空中步出,元哉看了眼正盯着怀表数秒的鬼王,缓缓回道:“卯榫和盘古进去接他们了。”
”啪嚓”, 鬼王阖上手中怀表:“和红艳约定的时间到了。”
他在等元哉决定。
“再等一分钟。”
突然出现又突然沉默下来的两人让在场的众人摸不出头脑。
“怎么回事,张家村的人不是死光了吗?” 丹增凑近大象,以他的观点看来,张家村是帮巫后守山的。守山的人都没了,接下来就该顺理成章地找到巫后真身,然后焚毁,彻底终结巫后灭世的可能,哪还有这么多麻烦。
大象和猫鼬守在风滚身边。在《天演》的世界里,他们已经从朱萸和兽王口中得知了一切。
进入朱穆灵山的钥匙是先知之心,而锁,是时间。巫后血庙以时间作锁,穿梭于时空之中,大多数时候都在隐藏自己,只是偶尔会被强大的灵识吸引,便会以路边破庙的形象现身,引诱吞噬灵识的主人。
血庙和巫后的关系不像从属,倒更像是寄生。巫后也不像真神,而是更像一头伺机而动,等待吞噬一切的兽。
气氛胶着,连短暂的沉默也显得持久。
“不能再等了。” 鬼王的话里听不出语气。
“好吧。” 元哉点头,衣袖挥动,那块小小的银色怀表从鬼王手中飞出,浮于半空之中。
玻璃般的水纹缓缓荡漾开去,时空相交,往昔与未来皆成碎片,在这一方天地里旋转。
丹增和其它人一起站在风眼中,瞪大了眼睛。周达宁警觉地退至况天佑身边,马小玲和傲慢也不自觉地以背相抵,下意识作出了防御的姿势。
当风势渐息,时空褪去。众人发现自己竟是回到了万年前。
***
万年前·仙妓馆
后村的村民在仙妓馆前站了三排,正一个个笑容诡异地望着他们。
红艳思绪不宁。费东口里那些已经死去的后村村民,为什么会堵在仙妓馆的门口?
先是经历了血尸,又有费督查和莫兵判的“内斗”,仙妓馆众人那脆弱的神经大多已经不堪重负,现在面对这无比诡异的一幕,有几个小倌直接就跌坐了下去,一个个以手掩面,不愿再看。
其实这些村民乍看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一个个的表情僵硬,青灰色表皮上泛着诡异的珍珠色泽。他们如同牵线木偶般围在仙妓馆门口,却一动不动。
林楠倒坐在地上,一夜的惊心动魄早就让他脱了力,再也无心去思考眼前的景况。他收回视线向下,却瞥到原本裹着牡丹尸身的草席正在一起一伏地鼓动。他撑着往旁边退了些,伸手拉了拉红艳的衣角,示意她看。
离得最近的朱子殊和春娘也发现了不对。
“喂,你是武将出身,你去看看。”
春娘轻推了一下朱子殊。
草席的起伏越来越明显,众人不自觉地重新聚在红艳身后。朱子殊在众人目光注视下硬着头皮,扯开了裹尸的草席。
惊异的吸气声四起——草席下牡丹早先被春娘阖上的双目不知何时再次睁开了,脖子上梗着鼓鼓青筋,干裂的双唇大张——最可怖的是那腹部,被里面一团什么东西撑着,青紫色的皮肤薄到近乎透明。透过它仔细看,竟能看出一个小婴孩儿的形象。只是那婴孩儿的四肢像鸭蹼一样连在身上,就如同是一坨包裹着黏膜的肉块上长出了人类的手脚。
“噗——”,那肉块的一只手刺破牡丹的腹部伸了出来。
后村的村民纷纷跪下。
“恭迎巫后圣胎——”
“恭迎巫后圣胎——”
“恭迎巫后圣胎——”
刚从现世来到万年前的鬼王一行,看到的就是此时的景象。
忽视眼前的诡异景象,元哉行至红艳身后:“红艳。”
“啊!你们是之前的那两个人!” 红艳回头,她犹疑了一瞬,却又瞬间舒展了眉头:“我还以为我之前是在做梦,原来是真的。”
元哉没有过多关注那些被血尸同化的村民,视线直直盯着牡丹突起的腹部。现在那肉块的两只手都已经伸了出来,“撕啦”一下扯裂了包裹着自己的肚腹。时间正好。
“吴念和仓颉没有从幻境里出来,但现在看来计划还算顺利。”
红艳回道:“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
“牡丹?”
张强出现在仙妓馆门前,身后跟着张家村的老老少少。其实他不应该走在长老们前面,只是不知为何,这些日子一想到牡丹他便有些心神不宁。他承认他一开始接近牡丹确实别有用意,但后来,牡丹怀孕了。他将这件事禀报给了长老们,想要迎娶牡丹,却没想到所有长老们都反对他娶一名妓籍花妖。族长威严他不敢违抗。
被血尸同化的后村村民村民跪着给张家村的一行人让开了一条路。经过昨天一夜,张家村的血尸们已经回复了本身的样貌,与常人无异,反衬着后村村民的诡异。
“看吧!你的牡丹!” 春娘冷哼一声,指了地上的牡丹给张强。
那青紫色的尸身上趴着一坨肉块,冲着张强慢慢张开了鱼样的眼睛。
“啊——”张强惊叫一声往后退了两步,正撞上了蛇魔莫邪,惹得他嫌恶地避开。巫后特意把他从兽王那帮残兵手里弄出来,可是有大事要交给他做的。他看着模样诡异的肉块有些犹疑,这就是巫后交待他带到朱穆灵山去的东西?
莫邪用两指拣起那肉块,顺便踢了脚牡丹的尸体:啧啧啧,真是可惜小花妖这幅好皮囊了。
“也不知道这花妖中了什么邪,非看上张强你个穷小子了。当初在后村,她不肯嫁到我府上当妾,哈!她那烂赌的老爸还不是欠了我的钱,把她卖给了我!哼!谁还稀罕,当然是随便玩玩再卖到仙妓馆,又多赚一笔。倒是便宜你这小子了。”
鬼王不动声色地拦住了要上前春娘。
张强起身站到了莫邪面前:“给我!” 莫邪手中的应该是牡丹的孩子,牡丹和他的孩子。
莫邪:“让开!你反了!你们都是已服下云仙丸,生生世世,都只能是巫后的走狗!哈哈,真是婊子配狗,绝配!”
目眦欲裂,张强一个飞身扑抱住莫邪,生生啃下了他的半边脑袋。
同时,莫邪的毒牙刺进张强肩膀。
看着倒在地上同时失去呼吸的两人,红艳捡起落在地上嗷嗷大哭的婴孩儿,把他交到了张家族长手中:“仙妓馆众人,愿与巫后求和。”
春娘看着眼前的鬼王有些心虚地问:“你是谁?” 她曾应召进入鬼王府中,见过鬼王,但鬼王应该并不认得她。
“你不认得我?也是,现在的你还没有帮我分魂。”
元哉向方才醒来的风滚解释:“巫后确实狡猾,她不止准备了一个灵身。现世张家村还有一个张佑北也是灵山肉身,他和张望乡再加上血庙,刚好形成了最稳固的三角阵。我本来就讶异巫后竟会为了一个赌约,放弃神识前往轮回。原来她早就把自己的真身锁进了灵山阵中,血庙作门,又有灵山作为屏障,确实很难突破。”
“从现世现在的情况来看,先神和巫后的赌约结果改变,是先神赢了。我们用红艳预留的时空通道回到了这里,张望乡和张佑北也来了。此处时空错乱,三角阵会自动将血庙引出。如果找到血庙,我们会第一时间开门。吴念和先神没有及时从幻境出来,这也就意味着……”
“意味着他们也许再也回不来了。咳咳!”风滚咳了两声:“所以当初,也就是此刻,被你们掉包的是哪一个?张望乡还是张佑北?”
林楠被身后突然出声的风滚吓了一大跳,回头更看到一群着装古怪的陌生面孔,忍不住哀嚎:“你们又是谁——!?”
红艳认出了曾经的少年斓沧,他正一脸担忧地注视着那个提问的女孩,那女孩面色苍白,应该是受了重伤。
他们在时间与梦境里多次往返,就是为了能找到巫后真身,将其顺利斩杀。当来自未来的元哉和鬼王在梦境里找到她,告诉她三角阵的破解之法并希望她配合时,红艳还以为自己真的是在做一个梦,以为是巫后那些古怪的话语让她浮想联翩。
直到昨晚,那个斓家的少年确实如梦境所言来到仙妓馆,用秘术置换了圣胎的魂灵——这个最后成为张家村异类,遇见周晓月的张望乡其实是——红艳望了眼牡丹的尸身。
张望乡有些失神地走到那尸身面前,与之对望。牡丹曾经,死不瞑目。
“诵咒要开始了。一旦张家村的人进行完迎圣胎的仪式,那联系三角阵三点的能量场,就将正式打开。而张望乡和牡丹一魂两端,联系过去和未来的时间甬道也会被打通。我们应该可以很快找到真正在时空中流浪的血庙,而不是它的化形。”
“找到了!”元哉急喊,脸上的一片灰败这时露出隐隐喜色。他双手挥动,抓住了疾驰时间流中的某片碎片。
***
刚刚的一切渐次消失,仍在半空的银色怀表上多了斑斑裂痕。
如果有人够仔细,就会发现虽然经历了一整个故事,时间也才不过流逝了几分钟。
嗡嗡声自顶上传来,怀表上的裂痕在扩大,表身震动。
吴言的心不知何时被鬼王举在手中,张家村和被同化的后村村民的唱诵透过勉力维系的时空隧道传来,穿越万年,阴森却庄严。
先知的心在唱诵中化为晶莹棱柱。突然被缚的血庙犹在挣扎,它的周身不断溢出血水,逐渐成了混沌的人形的一团血肉,心脏处迅速凹陷下一个黑色孔洞。
怀表的鸣叫开始刺耳,裂纹附近的银色碎片纷纷下落。
怀表即将破碎。鬼王将化为棱柱的先知之心狠狠掷入血庙身上显现的孔洞。刹那间,万物止息。
所有声音仿佛陷落真空之中,众人只能看到头顶着的那片天风云盘旋,被吸往往更高远更深处的黑暗。
鸣声大作。
5,4,3…
黑暗中突然跌落两道红色的人影。
“盘古——!”
“卯榫——!”
2,1。
怀表的指针走完最后一秒——怀表破碎,天地阖,幻境消。
倒地的盘古一脸血污:“巫山幻境里的张家村遗址果然是四境的联结点,咳咳…西域和南海的封印破了,通道已开。”
跌落在盘古一旁的卯榫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扭曲成诡异形状的右手,她抬头望着远去的大雁,想到幻境里吴念最后对她说的那些话。
“卯榫,我记得我死了三次。第一次是被车撞,警方的通告里写了我是自杀。第二次因为你们的计划复活,也循着你们的计划死了,但我很开心。我竟然可以亲手触碰到这本来只在梦境里存在的世界,虽然一直搞不清楚为什么你们会找上我,但我真的很喜欢这份礼物。”
“现在是第三次,其实我觉得这次不是死亡。留在幻境是我的选择,卯榫,这是我的新生。”
“以前我总觉得身处的世界过于平淡,自己活得像一只背景版里的蚂蚁。不过我也很努力的活过,我觉得此时此刻,可以算是对我努力的奖赏吧。毕竟讲道理,我可没有长了一张女主脸。哈哈,也难得你们能找到我。”
“虽然现在知道了,梦境里我的回忆大多都是幻想,我既没留过学,也没有个好友叫林楠,戈壁我倒是真的去过,那次毕业旅行我还捡回来一颗风滚草的种子呢,就是怎么种都不发芽。不过,我还是要抱怨一下,这什么梦的也太俗气了吧。开局滚床单,还暗恋,还附身,我简直就是个不被理解的女主角,还进了个强买强卖的剧组,和编剧一起烂出新高度。”
“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种虫洞可以完全置换我们的记忆呢?我们的存在,其实本身就是一种失去。一种,失去身份可能性的失去。”
思绪被元哉的话打断。卯榫还是不敢相信,那个吴念真的就这么放弃她原生的世界了?就算自此,她要陷落在无尽的时空之中?
“怀表碎了。” 元哉的视线从卯榫移到地上的碎片。
鬼王蹲下为盘古检查伤势:“嗯,巫山幻境的最后一条通道被彻底关上了。血庙再也无法借助幻境攫取能量,也无法再生。巫后就算苏醒,也没有了力量来源。”
谁也没有提到吴念和仓颉。
两人回身对目瞪口呆的众人道:“朱穆灵山已经打开。”
此刻的丹增完全没办法用语言表达自己的震惊。雪域之上,一座葱郁的
那是——巫后真身?
***
法国,安纳西湖畔,正在日光浴的两人。
“怎么了?”
“艾伯特,刚刚…阿尔卑斯山是动了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