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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像看星星。
远望是个点,近距是骇人心脾的处处回忆。
他的房子里还在白雪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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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左右,宋轻轻坐下电梯。这样的天少有车辆来往,于是在冷风呼啸中等了近四十分钟的出租车。下车时她拢了拢衣服,颤着手敲着按摩院的玻璃门。
徐嬷一直在等她,所以临近十一点也没放下卷帘门。见她一直没回,手机也不带,正急得不知所措只能干等时,才听到敲门声。
“总算回来了。我就怕你出事。”还未见人影,徐嬷的大嗓门便传出来。
“他就仗着有点钱把咱都不当人看,都这么晚了才让你回来。”徐嬷忙打开室内的老旧空调,给她倒了杯热水,又摸着她冰冷的手骂起了。
“天那么冷。屁股小架子大的。轻轻,以后跟那小子谈谈,让你早点回来。真不知道要做些啥子…”
徐嬷清楚现在高一的孩子是没有晚自习,放学也就六点,怎说七八点就该回来了…这样一想,徐嬷忙又问她:“他没对你做啥坏事吧…”
宋轻轻本就容易被欺负,又好骗。以前就有些混混仗她傻,趁徐嬷不在,用一百块骗她说做两次。
结果带她出去却招待了八个人,回来时嘴都破皮了,晚上吃饭疼得嘶声。听说还想扯她裤子,最后宋轻轻打人又呼救,引得旅馆服务员注意才逃走的。
徐嬷是看在林玄榆长得正经,再者出手阔绰,从衣势打量就知道与平常男性不同。惹不得,才不敢拦着。
但好多有钱人不就喜欢折磨人?什么在下体里塞球、用鞭子抽打、掐喉咙以致女人窒息达到性器紧缩的刺激感。甚至还有喜欢看女人与公狗交配,哪一件不是让她心惊胆寒?
宋轻轻摇摇头,只说堵车了?徐嬷悬着的心这才安心落下。
她瞧着宋轻轻冻红的脸颊,心又疼了。
徐嬷年近五十,跟丈夫貌合神离也近十年左右了,自十年前知道她丈夫嫖娼赌博后,徐嬷闹着和他分居,念着孩子才没离婚。
八年前,她一个人在外打拼,做的都是辛苦的体力活,直到晚上跳广场舞休息跟人聊天时,了解到此人因为惹事不敢在这儿待,所以准备把按摩院便宜卖了。
徐嬷想了很久,终是咬咬牙接手了这个店,一来是原有的阿姨都认得这儿,她有资源。二来她年纪也大了,老是腰疼,做不得体力活,便拿
积蓄买了。
还留点钱在银行里,直到遇到宋轻轻,剩下的钱就给她治病去了。
她儿子也混,二三十岁了也没个正经工作,整天打牌喝酒,没钱就找她要,不给就砸店子,长此以往,徐嬷对这儿子再大的感情,这会儿子全消磨没了。
徐嬷第一次见这姑娘,就惨白着小脸,衣衫褴褛的晕死在巷道里。她那时也穷,知道救了她是得自己掏钱,本是不想管的,可绕过她走后就老是耿耿于怀。
这么一漂亮的姑娘就这样死在这儿,连个裹尸布都没有,无人问津,怪造孽的。
但她还年轻,随便做个什么服务员慢慢赚钱还她不就好了?徐嬷这么一想,终于还是回头把她背在身上去了附近的医院。
如果没有徐嬷就没有八年后的故事,再没有一个坐在塑料红凳上的姑娘傻等八年。激动地伸着小拇指说:“林凉,我们和好。”
如果真死在那。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偶尔想起也再也找不到了,毕竟八年,尸体已经腐化。
可这世上无论少了谁,车依旧会开,水还是会流,笑也会继续。
徐嬷知道宋轻轻说话的毛病。刚开始想说话却老是说不出来就急得流眼泪,后来医生说没法儿治,于是她坦然了。很少说话,碰到情绪波动的事才偶然主动冒出一两句。
徐嬷问了她好几遍她的家人。
宋轻轻只是摇头。
后来她就跟宋轻轻住了八年。这个贴心的小棉袄便真像她女儿般。夏天热为了省钱不开空调和风扇,她就自己跑来给她扇风,一扇就是几个小时,让她停她也只说。
“阿姨,你热。我力气大,不累。”
冬天便常烧水给她洗脚,她脚上都是老皮老茧的,宋轻轻便细心的给她按摩,她记性不好,学了好一个月才学成了几招按摩的穴法,还笑着跟她说。
“阿姨。舒服吗?以后我再学点别的。”
打扫按摩院,洗衣洗鞋都是她的常活,徐嬷只负责做做饭,只因这妮子啥都做,就炒菜不会。
她怕灶子上的火,不过到现在也能克服着做几样小菜。
偶尔接接客买买吃的,其余时刻便乖巧安静坐在小红凳上。
算是相依为命的两人,徐嬷自然也爱怜这个孤独无依,身体又有点毛病的姑娘。平时她身子弱,又爱傻乎乎的冬天也只穿个衬衣,怎说教也不听,却也舍不得让她受冷含冻的,一看见就给她用毯子裹着。
自从林玄榆这小子包了她之后,老是双手冻得通红,还咳嗽。念着念着又在心里骂了几句不入流的脏话。
宋轻轻摸了摸她皱巴巴的手,平静的说:“阿姨,我不做了。”
徐嬷半是诧异半是高兴的看着她。以前就劝她钱赚得差不多就别做了,也不知道她赚那么多钱干什么。女孩子以后还是要嫁人的,猫儿嫁人已经很难了,就莫说还是个脑子迟钝的猫儿,可她就是偏做这行。
现在她倒自己提了,徐嬷一时也开心。“不做了就好。那我把钱还给那小子,你也老大不小了,阿姨我最近也在帮你相看对象,等看中个好的,我就安排你去相亲。以后就好好在家看孩子,多好。”
妓女从良不过还是盼着以后的生活还有点希望。
宋轻轻只是觉得她没必要再挣很多很多的钱了。
只是一根筋觉得只要她待在这儿,林凉如果想找回她,那他一定会想到这儿。觉得只要穿那件碎花衣坐在外面,他就会一眼看到她。就是觉得只要多干活挣大钱就能出国找到他。
还为此骄傲,觉得两面进退都考虑到了。
她从不思考可不可行,也从不深思八年里他会不会不再爱她。
只是觉得她不变,那他也会不变。她不变,世界就还是以前那样。
一年过三百六十五天,一天过三百六十五次。
所以林凉说:我不会牵你的手离开。她好难受,比殴打还痛苦。
以前温柔肆意,满脸柔情的对她说“轻轻,让我抱抱。”的人现在冷着声对她说,“我们不会再和好了”。
她一直以为林凉就是林凉。和她一样,有一颗八年前的心。
但她还是相信林凉不会不理她。
“嗯。不做了。”她低头回到,自动忽略徐嬷为她找对象的谈话。
逆流而上。
–
睡觉前,她掏出林玄榆给她买的手机,努力回想他教给她的手机操作。
今天林玄榆打完电话后,没关手机便放在沙发上,她蹲下身子无意间看到屏幕上一排一排的通话记录。
最顶上,她看到了“表哥”。
那时心里只想一件事。就是把林凉的电话号码记下。
她的记性苯,所以要花很多时间,直到手机息屏。
他换了号码。以前她曾连续打了一天直到手机没电,对面依旧是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再后来,就变成了空号。
她记着要打开电话列表。然后一点一点戳着虚拟键盘上的数字,按下了通话键。
十几秒后,电话接起,她的耳里传来她怀念的声音。
“喂,您好。”
他等了半刻都没人说话,皱眉正要挂断,一时才传来柔细又小心翼翼的声,
“…林凉哥哥。”
他立刻挂断,不假思索。
她不死心的打第二遍,这次只是温柔的女声回复她。“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她听话的稍后再拨,连续三十二次后,她才觉得这个稍后是骗人的,她只好停了。
若是个聪明人,早知道换个手机打了,可宋轻轻就是想不到其他。自此每天早上八点准时醒来便开始拨这个号码,那人还是挂断。她便早上五次,中午五次,晚上五次,每次都毫不意外的收到“暂时无法接通”的话。
但她还是这样。
林玄榆也不知怎么,那天过后也没寻她,宋轻轻自然是不上心的,她现在就盼着林凉接电话。
直至五天后的一个晚上,上厕所起身时一不小心手机从兜里滑下掉进厕所里,手机进水坏了再也打不开,宋轻轻一时急得哭了,仿若天都塌下来了,不知道怎么办,拿着手机就跑到徐嬷那里边哭边打着嗝咿咿呀呀的说。
“怎…怎么办…阿姨。他万一打我电话…我...我就听不到了…他肯定又生气了…”
她没办法维持每天早中晚的准时拨打他的号码。
徐嬷耐心地安抚着她说没事。第二天下午帮她买了新手机,把原来的卡装上。
宋轻轻开心地露着两个小酒窝。
一开机就迫不及待的拨着列表里置顶的联系人。
这一次,对面接了。
只是沉默了两分钟,在她喊出“林凉哥哥”后。
她听不出来他的情绪。
“宋轻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