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球!别跑!雪球!”八岁的小齐浔在热闹繁华的街上艰难地奔跑,目光紧紧盯着不远处那壹团雪白,汗津津的小脸上布满焦急的神色,完全顾不上身後的仆人。
今儿带着雪球出府玩耍,哪知壹不留神就让这小东西从他怀里跃了出去,怎麽唤也不停下。
整整跑了大半条街,齐浔实在是跑不动了,他躬着腰双手扶住膝盖,壹边喘气壹边用目光急切地向前寻找,可哪里还有雪球的踪影?
他把雪球丢了。他慢慢直起身,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又失落又难过。
後面的家仆终於哼哧哼哧地赶了上来,小声劝阻道:“世子殿下,壹会王爷就回府了,您跟着奴才回去吧。”
齐浔又仔细环顾了四周,然後闷闷地点了点头,任由家仆牵着他往回走。
没走出几步,他忽然听到几声低低地猫叫,他倏地转头,发现不远处有壹条窄小的巷子,仔细听,声音正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他立马甩开家仆的手,急匆匆地往巷子里跑。
“雪球!是你吗?雪-”
呼喊的声音猛地卡在喉咙口,他惊讶地看着前面蹲在地上的小丫头,她穿着浅粉色的裙子,头上梳着两个可爱的发髻,上面绑着同色的丝带。她好小,又好白,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长得好看极了。
看到他跑进来,她像是有些害怕地往後缩了缩。
“喵~”白色脑袋从她怀里钻了出来,冲着他懒懒地叫唤,随即又低头蹭了蹭抱着它的小手。
但见那小丫头连忙低下头,白嫩的小手轻柔地抚摸着怀里的猫儿,片刻後又擡头,神情懵懂地看着他。
“你别怕,我不是坏人。”齐浔放低了声音,试探性地向前走了几步,又指了指她怀里惬意打着呵欠的雪球,“它叫雪球,我是来找它的。”
小丫头低头看了看猫儿,迟疑了片刻慢慢伸出手,齐浔忙大步走到她身侧蹲下,接过雪球摸了摸它的头,雪球掀了掀了眼皮,“喵”了壹声,继续窝在小丫头臂膀上。
嘿,这见色忘主的猫!
齐浔不着痕迹地瞪了它壹眼,然後又偷偷瞄了瞄身边的小丫头,对方正同样好奇地看着她,晶亮黝黑的瞳孔倒映出他的身影,粉嫩的脸颊肉嘟嘟的,真的好想捏壹把。
压下蠢蠢欲动的小心思,齐浔摆出壹个最最讨人喜欢的笑脸,朗声道:“我叫齐浔,你叫什麽名字?”
小丫头歪了歪脑袋,像是思考了壹会儿,才轻声吐出几个字:“玥...玥…”
她说的有些费力,含含糊糊的,但声音软软糯糯带着几分奶气,听的齐浔心都要化了,他微红着脸问道:“你说你叫什麽,我没听清,是圆圆?还是什麽?”
小丫头皱了皱眉,突然情绪有些低落,低着头没说话。
便在这空档间,王府的家仆们寻了过来,个个神色着急地喊着“小少爷”,齐浔扭头向他们摆了摆手,刹那间便觉得怀里被塞进壹团软软热热的东西,他立马回头往下看,对上了雪球幽幽的碧眼,再擡头,那道小小的浅粉色身影已经快速消失在拐角。
他怅然追了几步,却被身後的仆人拉住了身子。
“我的小少爷,您可别再乱跑了,您要是出了什麽岔子,奴才可怎麽向王爷交代啊!”
“知道了,回吧。”他垂下眼应了声,心里很是失落。
拐角处,虞晴玥双手扶着墙,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看着那小哥哥渐渐走远。
圆滚滚的眼眨了眨,她慢慢低下头盯着自己小小的绣鞋,心里涌起壹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她不太懂,只是突然觉得不太开心,还没来得及细细体会,身後便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穿着青布长衫的男孩喘着气儿跑到她面前,抿着唇讲手里的糖葫芦递给她。
她顿时甜甜地笑了,早忘了方才那点小情绪,接过糖葫芦迫不及待地含进了嘴里。
高出她半个头的男孩蹲下身子,娴熟地拍去了她浅色裙摆上沾上的壹点尘土,看着喜滋滋地小姑娘,壹直绷紧的脸终於柔和下来。
“回去吧。”他轻轻开口,说得很慢,像是为了让每壹个字都发音标准、清晰。
虞晴玥咬着糖葫芦点点头,小手习惯性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回到安王府的齐浔,兴冲冲地扑进齐令炀怀里,清俊的小脸上红扑扑的,这幅忸怩的模样倒是叫齐令炀啧啧称奇。他壹把将儿子抱起来,朗声笑道:“我们浔儿今日去哪儿玩了?可是遇上了什麽开心的事?”
齐浔扯着他的袖子,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讷讷开口:“爹,我方才遇到壹个小妹妹,她,她长得可漂亮了,皮肤白白的,眼睛也好圆…”
还未描述完,齐令炀便哈哈大笑起来,想来温和儒雅的男人笑的眼角都起了细纹,他轻弹了壹记儿子的脑门,戏谑道:“臭小子,这麽大点年纪就看上别人家姑娘了?”
“爹!您说什麽呢!”齐浔捂着头高声反驳,小脸涨的通红,想要辩解却是有些底气不足,“我,我就是想她壹起玩...可是,我连她叫什麽名字都不知道。”说着,他壹下子又情绪低落起来。
齐令炀蹲下身子,爱怜地揉了揉儿子的脑袋:“莫急,若是有缘,你们还会遇到的。”
“嗯!”齐浔重重点头,眼中满是坚定,“壹定会遇到的。”
怀着这样美好的期盼,再见之时却已是壹年之後。
安王妃偶感风寒,并不严重却是迟迟不愈,缠绵床榻数十日。眼见着太医壹个个束手无策,齐浔急坏了,偶然从仆人那里听说寒鸣寺的平安符很是灵验,他便央求着齐令炀带他去。
来到寺中,齐令炀却是拉着他去到了壹处庭院。他不明所以,但瞧见爹有些复杂的神色,到底是没有开口询问。
“浔儿,你在这里呆着,不要乱走,爹去见壹下故人,很快就回。”
“那平安符...”
“放心吧,爹壹定给你带回来。”
齐浔托着下巴坐在树下,百无聊赖地看着天空发呆。
半晌後,他终於坐不住了。
他没敢离开太远,只绕着庭院外侧边走边四处打量。这处地方非常的安静雅致,好壹会儿也没见着人。正当他决定回去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簌簌”的轻响,壹转头却什麽也没有看见,他疑惑地抓了抓脑袋,走出几步又不死心地回头张望,直到瞥见石块後面壹小截浅蓝色的裙角。
他屏息轻轻走到石堆旁,然後猛地跳出,大喊道:“哈!抓到你啦!”
壹声短促的轻呼,躲在那里的人有些狼狈地摔倒在地,脸上的面纱随之滑落,露出壹张漂亮的小脸,带着几分惊吓与慌张。
“是你!”齐浔惊叫出声,声音都因巨大的喜悦而微微颤抖,那熟悉的样貌,可不就是他心心念念了壹年的小姑娘?
“你到哪里去了,你知道吗?我天天去那个巷子口…我找了你好久…”
她坐在地上不说话,在齐浔眼里便是她被他给吓坏了。
他顿时懊恼极了,红着脸急急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吓唬你的,你别怕。”顿了顿,他试探性地上前,小心扶起她,她还是小小的,只到他胸口的位置。
他努力冲她善意地笑,见她似乎没有那麽抗拒了,才开口问道,“你还记得我吗?”
小姑娘捡起面纱拍了拍,歪头看着他,漂亮的眼睛里划过不解。
“壹年前,我们在巷子里见过的。我有壹只猫,叫雪球,白色的,这麽大,你还抱过它呢!”
他语无伦次地急切比划,希望她能记起来。在他说到雪球的时候,她眸中动了动,又细细看了他几眼,然後缓缓点了点头。
齐浔高兴地差点蹦起来,他傻笑道:“我终於又见到你了,对了,我叫齐浔,你叫什麽名字?”
她仰头看着他,迟疑壹会後,轻轻开口:“玥...玥…”
她的声音还是那麽软,像小奶猫壹样,这回他终於听清楚了。
“原来你叫玥儿呀,小玥儿,真好听!”
小姑娘顿时笑了,眼里亮晶晶的,点着头说道:“娘...取…”
齐浔楞了楞,这才後知後觉地发现了她的异常,也终於明白了为什麽初见之时她便不说话。回过神後,他突然觉得有些难受,先前见到她时好多想问的话顷刻间都咽了下去。他快速调整好表情,放柔了声音说道:“原来是你娘取得名字,你娘真厉害。”
见他能听懂自己的话,小姑娘更开心了,她笑起来两眼弯弯,可爱极了。这壹刻,齐浔突然希望她能永远都笑的这麽快乐。
“那,小玥儿,以後我们就是好朋友了。”他郑重说道。
朋友?虞晴玥想了想,不是很明白,她没有听过这两个字,但她能看懂他他脸上的善意和眼中的期盼,她犹豫着,轻轻点了点头。
眼前的人顿时笑的好灿烂,她也莫名跟着他笑了起来,心中隐隐冒出壹个念头,原来他们是朋友让他这麽开心呀。
他们肩并肩坐在石头上,齐浔讲壹些京城中有趣的事儿讲给她听,他用词简单,说得也很慢,她大体都能听明白。她鲜少出去,那些从未去过的地方,从未见过的东西,在他的描述中仿佛壹壹在她眼勤呈现,令她入迷。
直到她听到娘亲的焦声呼唤,她壹下子清醒过来,小脸上有几分慌张,她咬唇快速推了推齐浔,含糊说了壹声“走”。
齐浔被这壹变故搞得有些懵,好在他极其聪明,想了想立马跑到壹边躲了起来。
不壹会儿,壹位美貌的夫人神色匆匆跑来,小姑娘扑进她怀中软软喊了壹声“娘”。
“娘的玥儿,好在你没事,可真是吓死娘了。”妇人紧紧抱住女儿,眼中是藏不住的疼惜,紧接着她又拉住女儿,有些慌张道,“玥儿,你的面纱怎麽摘了?可有碰上什麽人?”
虞晴玥想了想,缓缓摇了摇头。
妇人霎时松了口气,赶忙为女儿重新戴上面纱,无人看见她眼中深藏着痛与无奈。看着女儿天真的模样,她轻叹壹声,继而笑着地摸了摸她的脸,起身牵起她的手柔声道:“随娘回去吧。”
直到她们离开,齐浔才小心翼翼走了出来,他呆呆望着前方,有些疑惑,又有些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