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昨晚把我的衣服丢到哪里去了?”似乎尤嫌徐家母子的火烧得不够旺,男学生忽而问道。
张长生仰头,对上皇甫天从楼上投下来的似笑非笑的目光:“脏了,我让翠姨送了洗衣店。”
轰——所谓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不外如是。
昨晚,衣服,脏了,送洗,若非年深日久,话怎么能说得这般语气闲淡,稀松平常?
徐太太气得面色煞白,若非是坐着的,几乎要一个后仰就摔个倒栽葱。幸而那舶来的沙发接住了她,她才能把后面的话都说出来:“造孽,我们徐家从没出过这样丢脸的事,列祖列宗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徐季达也是满面菜色:“别以为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奸夫淫妇,我照样能请动祠堂家法押你们去沉塘。”
对于徐太太和徐季达的表现,张长生是既理解,又不太能理解的,她心内疑惑,没有掩饰,便表现在了脸上:“徐太太,徐小公子,你们……”
……有什么资格责问我?
徐太太看着张长生的表情,一个机灵,醒过来了。
不是徐太太要自夸,她生的儿子,各个都是相貌堂堂,其中,尤以三儿子徐季达为甚。徐太太觉得,张长生到底是个女人,还是个一把年纪没嫁出去的老女人,见了徐季达那张脸,必然要慌不迭地答应下婚事,于是早早将张长生连带着张家的家业都算作了自己的囊中物,难免言辞堂皇了些。
此时,张长生的身边竟冒出了一个男学生,容貌气度毫不逊色,甚至隐隐还有较自己儿子更胜一筹的架势。徐太太不由得检讨自己的吃相,缓了语气:“长生啊,阿姨念在你年纪小,身边又没有个主事的长辈,婚前行事荒唐,不会嫌弃你的。婚后阿姨管束着你,相夫教子,不要再恣意妄为就是了。”
语罢,徐太太望着张长生,满面的慈爱殷切。
迎着徐太太殷切期许的目光,张长生张了张嘴,只觉得徐太太话里槽点太多,一时竟不知该从哪里去反驳。张长生想了想,又张嘴,只道:“徐太太,你还是请回吧。”
“张长生,”徐季达顿时出离了愤怒,“你别不识抬举。”
张长生将目光从徐太太的身上转移到徐季达的身上,徐小公子似是从未受过这样大的委屈,胀红的血色透出薄薄的面皮,倒似是染了胭脂般娇俏。徐季达对上张长生的目光,下意识地一缩,但立马又挺着胸膛,无惧地迎视向张长生,他自小便知道自己长得好看,最不怕的就是被人看。
“徐小公子近日睡得不好吧?”张长生忽然开口。
闻言,徐家母子齐齐一愣。
张长生便继续道:“也是,毕竟是那样大的窟窿,那样大的一笔钱,连徐太太的嫁妆赔进去了都填不上,难怪打起了我张家的主意。徐老爷要是知道了,啧啧,再好的身段,断了腿也不好看。”
徐季达见鬼一样盯着张长生,满面的惊骇。
徐太太更是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
张长生不回答,只垂头斯文的笑:“不如我给徐老爷打个电话问问,看徐小公子还能怎么抬举我?”
得打小就跟在跟在身边的女司机才能看出来,这貌似老派正经的女先生斯文的微笑里,是多么满肚子坏水翻腾的冷酷。徐季达没有这个眼力劲,不然他不能被面如土色的徐太太再三阻拦着,还悍勇喝道:“走就走,有什么了不起,你不嫁,小爷还不乐意娶呢!刑克父母的扫把星,被男人玩烂了的破鞋,一副神憎鬼厌的样子,要不是看着张家有两个臭钱,小爷连这门都懒得进!小爷不要你,看这上海滩还有谁要你!”
张长生微微皱眉:“慢着。”
徐季达得意洋洋地转回来:“怎么?改主意了?也是,谁会想当老姑婆呢?你要是跪在小爷面前痛哭流涕地承认错误,小爷心善,一心软,指不准就赏个姨太太让你当当。”
徐太太捂不住徐季达的嘴,只能连忙补救:“长生,你别听季达胡说,他是小孩子脾气,嘴硬心软,心里还是爱重你的,你要是嫁过来,肯定是正房大太太。”
张长生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张家业大,家却不大,父亲和祖父走得早,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若是他们在,这本不是什么事,徐张两家到底曾有多年世交的情分。若是他们在,也不会让我受这份委屈。但就因为他们不在了,只有我在,我就不能让别人觉得我张家无人。”
许是这番话说得太深沉了,徐太太和徐季达都没有听懂。张长生对上徐季达疑惑的眼神,微笑着耐心解释道:“我的意思是,红菱,给我打,往死里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