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的一天,一个师妹跑进来:“师姐,外面有位施主找你。”
平安正在洒扫,闻言停了手中的扫帚:“找我?”
平宁在旁边探头,神神叨叨:“一个独臂大侠。”
平安在记忆里找了一遍,没在认识的人里找到符合缺胳膊这个特征的,只能怀着疑惑走出莲花庵。然后,她看见了搬山魁首,依旧是道人打扮,丰神俊朗,生平仅见。
不用侧头,平安一眼就能够看见搬山魁首是一个人来的,花灵和那个男道士都不见了踪影。
平安远远便站住了,不再靠近:“魁首施主,你找贫尼?”
搬山魁首没有立时回答,只定定地望着平安,望着望着,抿紧了菲薄的唇瓣。
庵门前,搬山魁首脊背挺拔地站着,肩平身正,山风翻卷他空空如也的左臂衣袖,浑身煞气比起上一次见面更重了。平安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但几乎立刻,她顿住了脚步。搬山魁首的身上明明罪业依旧,明明有了更加深重的煞气,平安却并不觉得气血翻涌了。
平安回望着搬山魁首,四目相对,她了然又疑惑:“是谁点拨了你?”
搬山魁首并不回答,甚至并不解释前因后果,只问:“我要找一个叫金算盘的人,能找到吗?”
搬山魁首虽得高人点拨,但罪业依旧,甚至煞气更重,所以平安摇头了:“不能。”
“如果,你跟我一起去找呢?”
一起去找?这是什么意思?平安想了想:“搬山魁首,我给你批个命吧。”
搬山魁首看着平安,没有说话,胡渣微生的下巴略略一颔,算是应承了。
“你是大逆转世的天煞之命,注定奔忙颠沛,劳而无获,丧亲失友,一生孤苦,”说到这里,平安微微一顿,没敢把话说得太死,留了余地,“雮尘珠,或许终有一日会被找到,但这个人,绝不会是你。”
平安虽话里留了余地,但到底还是有些忐忑,担心惹恼了搬山魁首,要暴起打人。平安捱过搬山魁首的飞踢,知道刚正面,自己全然不是对手,便轻踮着脚,做了稍有异动拔腿就跑的准备。
搬山魁首在部族数千年的岁月里,亦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又走南闯北,并不轻易叫命途一说吓破了胆子:“天地万物,有一强则必有一制,我便是有这命,也必然有解。”
平安又想了想:“红姑娘现在如何?”
“湘阴闹了瘟疫。”
言简意赅,平安却是懂了,时疫总是要命的:“魁首与她定亲了?”
“卸岭总把头陈玉楼保的媒。”
“魁首现在回想,当日我与你说,断了跟红姑娘的姻缘,觉得如何?”
搬山魁首便缄默了。
“花灵和那总跟着你的男道士,想来也是没了吧?”
搬山魁首猛然抬眼,剑眉下一双黑眸,目光凌厉地射向平安。
平安唯恐惹恼了他,忙道:“我说这许多,不是要揭你短处,戳你伤疤,实是想说,命途天定。你当日听我劝你断了跟红姑娘的姻缘,即便不信,心里亦有所防备。但结果如何?仍是定了亲事,丧了性命。这便是命途天定,所谓逆天改命,不过是镜花水月,梦幻泡沫罢了。如今你更是丢了一臂,不如归去?”
搬山魁首沉默片刻:“你说这许多,不过是不肯同我一路去找金算盘罢了。”
平安被揭穿了,也不否认:“不错,注定无果的路,我的确是不想走的。”
搬山魁首掏了枪,他虽丢了一条胳膊,仅剩的一条把玩起二十响镜面匣子,依旧是行云流水似的:“你说这尼姑庵里,可有使枪的好手,能挡得住我的子弹。”
竟是威胁了。
平安对上黑洞洞的枪口,掌心生出绵密的汗:“你执念太深,需知一念成佛,一念入魔……”
搬山魁首打断了平安:“我确有执念,不过是一念山河成,一念百草生。”
平安叹了一口气:“好,我与你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