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怡从食堂回来,拿着两块奶油果酱面包,开门便看见空气随着电吉他声响震动,手机开扩音,质地差强人意。寝室里的人没注意到门开了,一手握笔抄写汉语词典,一边跟着旋律哼:“You took my heart then you took my pride away.”
“隔壁又要投诉了。”许怡无奈地将晚餐递过去,“乐呵什么呢?”
女孩子将音乐关了,嘴却没停,“I hate myself for loving you.”
“肉麻!”许怡一脸嫌弃,到倪帆旁边坐下。
探头瞧了瞧,一张白纸,左下角画了只憨豆先生的泰迪熊。她添了房东太太趾高气昂的花猫,涂着它的黑眼圈,问道:“与你哥和好了?”
她停下拆包装袋的动作:“这什么猜测?”
“没见你因为其他人这样高兴过。”
许怡印象深刻。
前几年,和倪帆一道飞去美利坚,起飞时天气差,硬生生从半夜拖到了凌晨。比她们大不了几岁的男生等了一晚上,不见困,接过行李便沉默地走在后头,没说过半句话。
等车那会儿,她偷偷用余光瞧了瞧,不好意思细看对方的脸,只记得一双腿很长很结实。倪帆注意到了,介绍那是她哥,不高,才一米八八不到一米九,打棒球的,守备位置是投手。
当下许怡没明白喊哥哥是种情趣,真信了他俩是兄妹。
“没吵过。”倪帆想了会儿,李逖什么事都让着,顶多就是她不服气不顺心,非得要闹。
“服了。”许怡戳开酸奶,“就我们家倪帆做人女朋友做的最有底气。”
她笑了下,“我哥就这个性。”
“你继续扯淡。”女生翻了眼,“不理你了,我刷题去。”
倪帆哦一声,回过头继续写五三。她列了计划表,每天写一套数学,每两天一套语文和理综。
桌上一摞考试卷,写到最后十回便能和李逖见面,这样想倒也不算难受。
十月初,早自习开始前,张弈几个和倪帆关系好的哥们儿见了她便喊生日快乐,班里一阵闹哄哄。她才发现,原来日历上又多了几个红色的叉。
许怡昨晚将几个人合资买的礼物塞她抽屉,一个方盒子。
倪帆没急着拆,摸出从不上交的手机,点开微信,软件却静悄悄。自己不主动找,李逖便多久没消息,气得她将他的备注改成了傻逼。
隔天是周日,今晚回家。
一进门,二婶烧了一桌子好菜,她们静静用餐。二叔赶在唱生日歌前回来,堂姐忍不住哀嚎不知道谁是亲生的,一面替她将蜡烛点亮,带头唱完歌,催促她许愿。
烛火顽皮地抖了两下。
倪帆照惯例地默念,亲友安康。
她想起李逖,尽管生气,这个愿望还是给了他。
李逖生日在暑假,想躲也躲不了来美国找爸爸的倪帆。她总抢着吹熄他蛋糕上的蜡烛,接着挖起一勺奶油,逼问他的愿望。
有一回两人追逐至楼梯间,李逖被抵上墙角。剃板寸的男孩子低下头来,一反往常,在她幼稚的威胁下犹豫地开口:“……希望你能心想事成。”
她愣住,手一抖,汤匙内的东西砸到他脸上,“傻逼!”
李逖懵了懵,抬手抹下,又不知往哪儿擦。倪帆下意识捉住他的食指,一口含住,粗糙的指腹上头留着淡淡的法式奶油香,舔了舔,是她喜欢的味道。
他落荒而逃,去卫生间待了半天才故作镇定地回到饭厅,和大伙儿说肚子疼。
那是李逖的十八岁,现在想来很好笑,于是她笑出声。
二婶一家人不明所以,但也被欢乐渲染。
倪帆回房间打开许怡给的方盒子前,又看了眼微信。
收到一条新信息,却是她爸爸发来的祝福和红包。
皮球泄了气,倪帆想着明天就拉黑他,动手剪开礼物纸。
许怡不愧为狐朋狗友,在一堆零食下,偷偷塞了各一盒的冈本和杜蕾斯。小卡上画着大大的笑脸,下头一小行字写道:成年了就能体会大人的快乐啦。
倪帆嗤笑一声。大人的快乐刺激得让人害怕,但汗滴和燥热却能实实在在填满一个黑洞。
现在呢,怪兽又饿了。
她掀起上衣,用牙齿叼住下摆。明明让李逖重重地咬,蕾丝捧起的雪白胸乳如今却找不着丁点儿齿痕。早该明白他不可能按着自己的意思办。
倪帆垂着眼睛嘟囔,看在他那时挺专注,暂且不为难。
约莫午夜十二点,睡觉时间,她正吹着长长了的短发,手机屏幕突地亮了。
有种预感,该是那个傻逼。
李逖发了张图,是半空中,这座钢铁森林灯火葳蕤的夜。
倪帆愣了好一会儿,他怎么在这奇怪的时间上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