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桃花令--35、宴请·中

水袖如云,一众侍女鱼贯而入,纤纤玉手端着红漆木盘,上头盛着琳琅满目的各类菜肴鲜果,把平日里黄卷枯灯的学生们都看呆了,有强作不屑者,更有定力不佳者,已是暗暗咽了许多次口水。好在乐声响起,有身着五彩霓裳的佳人在堂内翩翩起舞,再怎么吞口水也不怕人听去了。舞动翻飞的裙摆上绣着大朵大朵的花,旋出阵阵香风一时充盈满室,丝竹暖香叫人几欲将眼下的萧瑟凉秋错认作旖旎暖春了。

一方知府罢了,家中到常备着这样多的好吃食!

云澍心内暗道,目光转向入席就坐的陆希濂,他倒是自得,与容钺一人一杯酒这就品了起来,还有功夫隔空朝她举杯示意,笑得好看,偏在心情不佳的云澍眼里像个欠打之人。陆希濂自认方才一方举杯饮酒的模样已十分潇洒,怎地收获云澍一双白眼,莫不是一旁的容钺比自己风姿更胜?转头去看,却见容钺望着主座的方向,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想什么。

宴席上首端坐何人?不过知府与陆老太爷罢了。再一细看,只见陆老太爷竟也面露不快,双唇紧抿,脸上的肉纹丝不动,下巴上的胡子却微微颤抖,暴露出主人的心情。老太爷的这副表情陆希濂熟悉得很,他练字不认真,功课不努力,给爷爷知道了,爷爷不会当时发作,他总保持着一个大家族长的自持,唯有那白白的胡须最诚实。

所为何事?陆希濂将目光转向知府,便明白了。

知府薄醉的脸微微泛着些红光,怀中揽着一个花儿样的娇娃,那张脸美得叫多少人只瞧一眼便记一生,陆希濂怎会忘,想来,坐在他身旁的容钺更不会忘,正是他们那日在醉香楼见到的吟鹭。

吟鹭若坐得端正些,或只清雅地弹弹琴唱唱曲,或许陆老爷子不会如此不郁,他年轻时也是附庸风雅的人,即便佳人出身烟花之地,也自有其一番兴味。偏吟鹭这会子似没了骨头,柳条一样地缠在知府身上,美艳的脸上虽瞧不出什么表情,但那白白的小手蛇似的钻在知府宽大的袖里,不知挠了哪里,让中年的男人销魂蚀骨,红光满面的脸上又是尴尬,又不舍推开,颇有些滑稽。

老爷子德高望重,成日邀他的贴子雪片般往陆家院里飞,他都不为所动,今次是看重青年人们的秋试,何况更有亲亲的孙儿在其中,他这才应了知府的邀。陆希濂感念着这个,也不忍心让老爷子不高兴,便主动站起身来,朗声道:

“美人美酒,丝竹舞乐,想来往后在座的各位同窗飞黄腾达后,自有品不完的时候,届时却要因为就任地方不同,或是志向不同而难再聚首,不如趁着今夜知府大人设宴,好好说些知心的话才是。”

宋应家境殷实,对这些也司空见惯,正无聊得紧,赶紧接道:“正是正是!却不知是行酒令还是对对子?抑或咏物作诗呢?”

坐席中附和的声音渐起,陆老爷子面色稍霁,看向知府,知府抓着美人不放,也还是恭敬笑道:

“既学子们有此雅兴,那不如请陆老爷定题吧?”

陆老太爷轻捻胡须,思索一阵,道:“酒令对子倒是罢了,不过是些对仗凑韵的文字游戏罢了,将来要为社稷开太平的人,要的是仁和智,玩不好那个也无伤大雅。”

白眉下的眼睛往门外看去,夜色里,除却摇曳的灯笼,便只剩空中一轮明月。

“月,便以月为题,说你们心中所想。”他顿了顿,解释道:“若你想到诗,作诗也罢,若思及其他事物,也只管说出来,老朽俗事缠身,许久未曾与年轻的人们畅谈,更不知如今的孩子们是怎么想的,你们将赴考场,见这一轮月,便畅所欲言,也让我借机受教于各位小友吧。”

“想什么啊?还不如对对子呢……”宋应一头雾水,小声嘀咕着。

“你对子对得一塌糊涂,还想来这里卖弄给陆老爷看?”明远不放过机会损他。

“那不然呢?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听起来倒是简单,可真要你说呢?我看到这月亮,便想起大月饼,又香又甜。可我能说吗?白地叫人笑话!那非得跟眼见才学沾边才行,不然廊下那几个候命的仆从也可来说上一说了!”

众人都在看陆希濂与容钺,公认的好学生,这会儿却纷纷低头品酒,装作不知。云澍一瞧便知道,他们心内或许早有许多种说法,可就是谁都不愿起来先说。后说的那个,可抓着前头那人的漏洞,只有好处而不吃亏。容钺从来都不肯做第二,何况他代表着潞南书院,自然不甘认输;陆希濂不是爱逞口舌之快的人,平日便罢了,这下在老太爷面前,怎么也不能丢了这个面儿。于是两人竟不约而同地开始谦让了起来。

“那便由我冒昧开言吧。”

云澍站起来,清清亮亮的嗓音,不大不小地响起,此时丝竹乐声早已停了许久,故大家纷纷往这边看。

“女学子?好胆识。”陆老太爷赞许地笑,而后暗指道,“可叫你们这些男儿自愧不如吧?”

云澍规矩地作揖,扬起脸看看外头,不紧不慢地道:

“望见月,学生想到女子。

众人总以日月、阴阳作比于男子和女子,以天地作比于夫妻。男阳女阴,夫天妻地,好像这暖的亮的都是男人,凉的暗的都是女子,我却说,这都是胡扯!”

“放肆!”知府不知道这清秀白嫩的女学子站起来却是大放厥词,声如洪钟地震她一下,好叫她摆正位置。云澍笑一笑,不理他,只看陆老太爷,她见老爷子波澜不惊的样子,便放心地继续道:

“大人莫急。当今圣上也是女子,与诸位同席而坐,日后考场上同争高低的也是女子,我等早视那些迂腐的说辞为糟粕。大人侍奉皇上,是为深明大义,摒除旧见,大人设席款待男女学子,一视同仁,正是这日月齐明之盛世栋梁的表率。”

突如起来的惊吓令人坐立不安,突如起来的夸奖倒可以照单全收。知府听着听着,面上也浮现出舒服的笑意。

“云澍此言,既是感念皇恩浩荡,也是惜别即将远行的同窗,更想借此机会与诸位女同窗共勉,我等皆有机会,切莫轻言放弃。”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是盯着唐伊茗,眉宇间有些期待和愤懑。唐茗伊看她一眼,很快便移开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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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了很多事,停更了很久,并不是因为忙,而是因为实在心情不好,很难写出东西来。谢谢有在看的小伙伴们,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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