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桃花令--19、小字

云澍来到陆希濂房前的时候,脑子突然不合时宜地浮现出那晚在他房里发生的事,用力闭眼再睁开,她把托盘的一侧抵在腰上,空出一只手去敲两下门,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来开。心想他是不是睡着了,应不应当直接推进去,进去的话会失礼吗?可他们的关系也不必要这么客气。 那又算什么关系?有多亲密呢?她脑子里一下子冒出这么许多问题来,搞得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一会儿见到他,应该先道贺的吧?毕竟论政结束到了今天,他们还没怎么说上话,她还没来得及恭喜他。告诉他药煎好了,趁热服下,好好歇着,然后呢?

“怎么不进去?”

“欸?”

有声音从身后传来,吓了她一跳,回过头去,陆希濂正站在离自己半步开外的地方。月光从院子四方形的天空上探出半个头,照不明他的脸,勉强有个轮廓罢了。

“我…给你送药来的。你怎么不在房里?”

“进去吧。”他从她身后伸手,越过她的肩膀推开门,里头的蜡烛还亮着,云澍先他一步迈了进去,他紧随而至。转身关门的时候有风从缝隙里挣扎着闯入,她闻到他身上干爽的澡豆味道,应当是换下湿衣服后就沐浴过了。

“怎么不用你的青瓜香膏了?”云澍把药碗放在桌上,双手抱着托盘回头看他。

“上次你说太奢侈,我就收起来了。”

云澍清了清嗓子,抬头冲他笑:“这几日乱哄哄的,没机会好好跟你说,恭喜啦,你替书院和我们府争光了。”

“夫子们辅导了许多,其他人也很出彩。”他终于有了点表情。

如同她所想的对话那样,云澍手指药碗道:“父亲煎的参苏饮,很管用的,你快趁热喝了吧。“

他点点头,走到她身边拿起药碗一饮而尽,苦了点,放下碗的时候他明显皱起了眉头,吞咽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多谢云先生了。”

云澍从怀中摸出备好的饴糖塞到他手里,陆希濂剥开糖纸,把半透明的小球放到嘴里。收起碗和托盘往门边挪,云澍准备叫他好好休息,手刚触上门扉,就听得身后那人蓦然发问:

“你如何叫我的?”

“……?”这与设想的不一样,云澍回头去看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陆希濂继续道:“你父亲猜得不对,你平日里也不叫我‘希濂兄’,可我想了想,却想不出你是如何叫我的,原来你并没有叫过我。”他这么说的时候语调低而缓慢,整个人笼在昏黄的烛光里,目光幽幽的,竟有些可怜兮兮的意思在里头。

“你怎会听到我和我父亲说的话?”云澍莫名觉得自己有些不占理,可她分明什么都没做。

“先前在容钺房里,云先生说要替我煎药。我回来换了衣服,想着作为晚辈,总不好真的让先 生给我送药,便自己往夏园那处去取。到了院外正听见你们在说话,不想打扰你们所以在外头候了一阵,不巧议论的正是我。”

好吧!云澍撇撇嘴,尽量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去看他身后桌上的烛台,烛火颤巍巍地跳动着,又听得陆希濂继续道:

“我外祖给我起过一个小字。”

“什么?”云澍一愣,只见陆希濂上前两步,拉过她搭在门上的那只手,手心朝上翻转过来,然后用手指在她的手心一笔一划地写了个“桢”字。她又闻到他身上干净的澡豆香气,掺着些许参苏饮的清苦。陆希濂低头去看她的脸,用一种很认真的语气和神情道:

“幼时去外祖家,他喊我的小字,抱我在膝上玩闹,那时未开蒙,成日里总是很欢喜,如今大了,族中少有人会这么喊我。现在你也知道了,若是你这样叫我,我也会很欢喜。”

“……我记住了。”云澍点点头,细白的手指屈握成拳,仿佛里头真的抓了个东西似的。再次转过身准备开门,突然觉得胳膊被人抓住,手上的托盘和碗一并被拿走,她心跳漏了一拍,好像预感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下一秒就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你躲着我。”还是可怜巴巴的语气。

“我没有。”否认得很果断。

“你中意唐一鸣?”

“我……我没有。”

“你犹豫了。”

“我、我……我没有中意他。”她越想解释,反而越发吞吞吐吐,像她的幼弟那样突然成了个口吃。

“论政的时候你们在袖子下偷偷地牵手,宋应看到了。”

“……”

“今天你宁愿自己淋雨也要护着他,我看到了。”

“陆希濂……”她的背贴着他的胸口,没法瞧见他的脸,可她感知到他气鼓鼓的心,想说些什么又无从说起,只得无奈地叹气。

他们就那么站在门后抱着,她的脸离门很近,几乎能透过薄薄的窗户纸看到外头的情形,院中无人,左边那处大些的阴影是他门前的树,右下圆圆的一块是石桌和石凳。一时无言,她就那么任他抱着。

陆希濂低头把脸埋在她脖颈出,闷闷地出声:“我不高兴。”

“陆希濂。”她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

“我生病了。”

“……”

云澍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学会了用这种可怜兮兮的语气和姿态说话,简直像只绒绒的幼犬,她有些热,突然想立刻逃离这里,不然接下来或许她会控制不住要轻薄病中的人。

“云澍。”

“嗳,我在。”

“你送的药汤不管用,我还是头疼。”

她在他怀里回转身子,面对着仰头看他,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略微发红的脸,他轻软的呼吸,他叫她名字的时候做出一个圆润的唇形,唇边的细小绒毛被烛光投成淡淡的金色。好像有些什么藏在深处的东西在复苏,迅速成长,她忽然怀疑自己是不是也感染了风寒,不然怎么心跳得那么快,催她要快快做些什么。

“那换一味药试试?”

她把唇印上去的时候,他呼吸里夹带的药味瞬间弥漫,涩的是半夏,苦的是前胡。再往里探,她灵巧的舌头钻进他的口腔,那里头噙着一颗甜甜的小球,是她给他的饴糖,还能尝得出蔗的香气,截然不同的世界。

房间并不大,她凭着记忆把他往右侧推,他退一步,她就进一步,再退一步,再进一步,小腿贴到床沿,他踉跄一下,她再推一下,自己就和衣与她躺到了一处。

他的枕头旁放了一本《谷梁传》,屏风上挂着他今天白日里被雨淋湿的那身衣裳,窗外有疾风掠过,树叶沙沙地响,估摸着入夜后还有一场雨,桌上的烛台光芒愈发小了,再不去拨就要熄灭了……她好像在这一吻中沉醉了,又无比地清醒,灵敏地感知到身旁众多细节,深刻地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微阖的眼睁开,她看向他,久违的气息和回忆在这一刻重合,所有东西突然变得无比熟悉,不需要再预想和温习,原来她有这么这么思念他。

她仰躺着,牵引他的身子压上来,抬起手臂环住他的脖子,就像上一次这么做的时候那样娴熟,仿佛她已经在他身上航行了千万次。

有些迷惘的感觉横亘在她心里,又有些清晰可辨的东西快要破土而出,年轻的心最可贵在他们的无畏,这份无畏又常常带来迷惘,勇敢地冲进未知的地方,然后沮丧地发现寻不到答案。

还好还好,他们还有彼此,分享偕行,去触摸那个未知世界的轮廓。

那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云澍伸手去摸,她摸到他的手,被他拉住伸过头顶。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背擦过身下干净的被单,擦过自己散乱在枕上的发丝,擦过枕边的那本《谷梁传》,然后他的手指穿过她的指缝,交扣着握紧,再然后她仰起头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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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二更,因为我想发H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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