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州书院夜里并不禁灯,为着方便那些夜里仍想读书的学生,书院的库房常年都有供人取用的火烛。
子时将至,书院里大多数人都睡了,唯有冬园西北侧,最尽头的那一间房还亮着。不过它并不寂寞,长长的走廊上彻夜挂着灯笼,淡黄的光洒在整洁的地板上,也洒在廊外深绿的兰草上,米色的窗户纸上隐隐可见两个纤细的人影。
“云澍,你……千万要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啊!”
说话的人语气急切,又刻意放低了声音,生怕给人听去。一双大大的眼睛望着旁边月白襕衫的少女,恳求之情溢于言表,正是男子红榜的最后一位,唐一鸣。云澍左手被那人紧紧攥住,一面摇晃个不停。她叹口气,同样小声道:
“你放心,我不说。”
“谢谢你!云澍!”唐一鸣激动得小小欢呼了一下,跳起来把云澍整个抱住,然两人身量个头都相差不多,唐一鸣并不能把云澍抱起来再转个圈。
“伊茗……”
“嗳,云澍。”
她叫了一声那人的名,实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字。云澍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轻轻抬起,摸上唐一鸣的脑袋,抓住青玉祥云簪轻轻一拉,簪子捏在手里时,带着清浅桂花香气的青青丝便披散在唐一鸣肩上了。皮肤粗糙了些,眉眼也更为开阔,但那分明是个与云澍年纪相仿的女娃。
云澍有些伤感:“伊茗,我当真心疼你,原本你可以与我一道参加今年的考试……”很快她又自己打住,转而说到其他事情上:
“你毕竟是女子,住在冬院时日久了,就不怕露出破绽吗?需要什么不方便带的尽可告诉我。”
唐茗伊松开她,拖她的手放到自己脸上摸摸,笑道:“无妨。这是我特意托人做的药水,每天出门前涂在脸上,脖子上,有些黑还有些粗糙,眉毛画粗些,就不易看出先前细皮嫩肉的底子。”
云澍笑着打她一下:“自己说自己细皮嫩肉,唐大小姐真好意思!”
不理会她的玩笑,唐茗伊拉着云澍走到床边,打开一个木制的小箱子,一样样取出其中的东西给她讲:
“这是束胸,我家库房里最上乘的布料,夏日里穿着也不会觉得闷热。这些是备用的药水……还有这个!我特意剪裁重做的,小一些的月事带,大一些的也有。男子的衣裳不像裙子,我怕有时候被看到,特意做了不同大小的。”
唐伊茗因药水而看起来平淡无奇的脸此刻显得十分得意:“你别担心,我早想好法子了的,不然我也不敢贸然来考学。”
“此事还有谁知道?”
“我乳娘。前阵子我因没法考学的事病倒了,阿爹请来大夫,熬的药我都倒了。我求她帮我,否则我一定会死,从小她就疼我,这事就成了。乳娘的相公在我家的一处庄子上做事,托人来说,庄子上有一处温泉,那泉水天然带着药性,心有郁结之人去住上一阵会有所好转。许是阿爹也不愿见我成天愁眉苦脸,张嘴就提考学的样子,反正眼下还不成婚,竟同意了。他这会儿定以为我在庄子里治病,哪知道我身在书院里呢?”
云澍点点头,心里有些没底,一时倒也想不出别的法子,反正她已经来了,自己能做的就是尽力帮助她。
说了一会儿话,云澍站起身欲回房去休息,唐伊茗也不再挽留,毕竟时辰很晚了,起身送她出门,确认周围无人看见,又在门口处目送她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小心翼翼地关门落锁,哪里会想到下一瞬,云澍便被一只手拽住,扯进廊上的灯笼也照不到的暗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