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彭瑗眯了眯眼,看清教室内的身影,“你说的是那个白衬衫的吗?他叫何让,挺可惜的,一分之差错失保送机会,但也是我们重点栽培对象。”
“何让。”
祝遇晴重复了一遍名字,忽而就笑了:“有意思。”
教室门外挂着他们班学生的志愿表,祝遇晴借着走廊的灯光找到这个名字,指尖在“何让”两个字上来回摩挲,仿佛要挫皱:“拿的奖倒是挺多,上海交通大学……还挺谦虚。”
被南师附中重点培养的孩子都是走清北的料子,不客气的说,真叫他们掂量,可能清北外的学校入不了眼,当然只是可能情况,只是都强到这个地步,谁能没点傲气?
至少在祝遇晴心里,清北和华五到底不是一个水准。
她目光落回到低头写字的少年身上,前几天在F.D的纠缠只是一时兴起,她没多少时间记住他,如今在白炽灯的照耀下,祝遇晴更觉得他身上有种一尘不染的干净。
其实用干净两个字并不准确。
这个年头,只要不是长的太丑,一件素净整洁的白衬衫和一件修身的蓝色长牛仔裤,再来双永不出错的运动鞋,哪个青春正盛的高中生也要来句干净,但何让就是不一样,他坐在同龄人中间都让她觉出独特。
他长得是很好看,眉清目秀,五官精致,但半点都不女气,相反,他眉骨高,眼窝深,唇珠丰满,气宇轩昂,但这不是他能被一眼拎出来的原因。
他有种说不出的气质,祝遇晴无法用语言形容,但让她再看一眼,再看一百眼,依然会被他的独特吸引。
或许是澄澈,或许是韧劲,或许是独属于敢闯能败的少年身上的朝气蓬勃,又或许是纯粹的天真又知世故却还固执己见的初心未改,总之,她在他身上看见憧憬和暖光。
这已经跟气质无关了,这是一个人的心性,他十八岁,二十八岁,三十八岁,但凡心性不改,就永远有这样的吸引力。
大概几年后吧,那时候的社会已经翻出新的一面,网络上诞生出许多新奇的词语,其中有一个叫做少年感的,祝遇晴读到就想到了何让。
可惜这个时候,祝遇晴还不知道一个人能拥有少年感是件多难能可贵的事。
她现在想的是怎么样折断他。
像她这样的人渣,看人堕落,是最有趣的事了。
于是祝遇晴转头道:“小姑,借你办公室用一下……有摄像头吗?”
祝遇晴在教室窗边看了半晌,察觉动静的都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只何让一直低着头,注意力都在书面行行列列的解题过程上。
被叫出去的时候,何让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看着空荡荡的走廊,奇怪地皱了皱眉头,正要回去突然听见轻轻脆脆的一声:“何让!”
何让僵在原地。
他是不可能忘掉祝遇晴的声线的,她的声音清亮又有穿透力,像大珠小珠落玉盘,笑起来声音就格外明媚。
祝遇晴背着手站在他身前:“好久不见,想我了吗?”
这是什么问句?有意义吗?
何让不答,祝遇晴便抬脚拦住他的路:“嘘,不要让你的同学都知道你跟我的关系哦。”
南师附中牛人很多,都认识祝遇晴的原因,无非是她抽烟喝酒打架还有好成绩,以至于何让上初中的时候就知道她,他身后教室里的同学也都知道祝遇晴。
何让瞳孔微缩,他一口气提不上来,心里就开始躁:“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啊。”祝遇晴勾了下他的下巴,“就带你去个地方,马上就好了。”
何让不好骗:“只是带我去个地方?”
他说:“祝遇晴,我还有九天就高考了,你能不能放过我?”
他说这话,祝遇晴就垮下脸:“什么叫我放过你?”
她心里清楚是自己玩弄过分,却又真切地被他的话攻击到,她甚至都不知道到底生气些什么:“怎么,吃亏的却还是你?”
她音调提高了些,教室里有人听到了,何让不想惹出麻烦,带着她往远走点,可祝遇晴不愿意了,她就要刺激他:“何让,你是不是太把高考当回事了,嗯?”
“有些人就是赢在起跑线上,你就算再努力又怎么样,你还要指望着凭一场高考就赶上优渥家境的富二代富三代吗?你努力一辈子可能都比不上我今天的待遇。”
她说完就知道自己偏激了,但她没有收回这些话。
何让站在灯底下,沉默良久,看着祝遇晴的眼神陌生又沉闷,仿佛什么东西啪一下在他眼底碎掉。
“我高考,不是为了比上你们。”
何让低着头,认真,严肃,坚定又平和地看着她:“你说得对,家境造成的差异不是高考可以改变的,可我也从来不觉得我考试是为了赢你们,我考试是为了赢我自己。”
“走出去后,见到的听到的知道的,我所能接触的世界,资源,知识,人脉,我能累积的我的经验和见识,都是留在这小地方的何让不能比拟的,我有更多选择人生的可能性,这才是我努力的意义。”
何让抬起头来:“还有要问的吗?”
这些道理祝遇晴都懂,她一个出过国的能不清楚利害,不清楚他的用意吗?换个人和她掰扯,她早就不耐烦地走人了,可何让跟她据理力争,她没半点厌烦,她震惊于他的不喜不怒,震惊于他的坚韧。
他才十八,她十八岁时已经堕落在肮脏的商界里,每每都缩在墙角哭着问为什么会是自己,她被迫跌入风尘,仿佛她本该如此。
他也该如此,可他还有一腔天真幼稚。
——就更要吃些教训。
她见何让要回去,看着他身后的墙壁,冷冷道:“照我说的做,不然我让你进不了高考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