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爱人离开的第三个周。
秋天稻田里的流水被暖阳照成了金色,让人想起即将下锅的生姜丝。
大闸蟹在稻田里打了洞,他还带着爱人离开时挣脱的蟹钳,孤独地蜷缩在泥土洞里。
母蟹的离开总要比公蟹早一些,他的爱人也不例外——他和爱人一起被抓进了蟹笼里,捕蟹人将他翻过来,看了看他发尖的肚脐。
“公蟹现在还不是时候啊。”那个肤色黝黑的人类这样说,于是他就被扔回了稻田里,他什么都没有抓住,只留住了爱人的一截蟹钳。她安慰自己:“我们总会见到的,不必难过。”
是啊,他们总会再见到的,以沉默,以眼泪?或是以清蒸,以香辣?
他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思念自己的爱人,腹里的精液积攒得满满的。如果爱人还没离开,他们应该已经交配过了,满腹的精液有了去处,他们会有自己的后代,在这片稻田里繁衍下去。
阳光应很好,如果你在场。
他握着那半截已经空掉的蟹钳,小心地摩挲着,仿佛这就是他所能拥有的全部了。
情欲来的猝不及防,就好像爱人被捞走的那天一样——同样是晴天,同样有很好的阳光,他们漫步在稻田里,吃着高蛋白精饲料。命运,命运呵——
在耀眼的金灿灿的阳光里,他幻想着,仿佛受了强烈的幻想鼓舞,一往无前的奔向他的极限。
大闸蟹的爪子和大腿环绕在爱人的身上,有些僵硬地揽住面前的螃蟹,而他的爪子触碰到熟悉的气息时,却又险些落下泪来,紧紧箍住了爱人的躯壳。他就这样生硬地绕着他的爱人,他生命的全部欲念,也不知抱了多久。
蟹钳空荡荡的,凝满了思念,凝满了被 碰碎的乐观主义。他咕噜咕噜吐着泡,找到适合交合的姿势,牢牢地箍住他。
在无数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他和爱人在水里漫步,与鱼虾共舞,他们还有无数个金灿灿的热烈的日子。
交配前的拥抱像是稻田里夏日的香气,温柔又带着无限的缱绻。
“我愿意。”爱人这样说,似乎是在心中预演了无数遍,每一遍都更确定。大闸蟹曾经听其他螃蟹讲过,海蟹生活在海里,所以察觉不到咸腥的泪。
子非蟹,安知蟹之泪?
窒息感袭击了大闸蟹,咕噜咕噜吐出泡泡来。如果他有泪,会落在爱人的心上吗,会留下一个相思的伤口吗?
他抓着蟹钳,愈发用力,春夏秋冬,他们不曾分离过,他幻想那是爱人,他能从这里察觉到残存的气息,不断用力地宣泄。
隐隐约约间,他看到了爱人的回应,他们似乎等这一刻都等了太久,那颗相思的种子早在两人心中萌芽蔓延,不知不觉爬满了整个心房,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思念把人勒得紧紧的,越来越紧,直到两颗心完完全全在一起。
蟹心对人类来说是无用的,而在这一刻,它们又是这样的剧烈。
像是大闸蟹被扔进了海水里,两只螃蟹紧紧相拥着,将仅存的淡水交付给彼此,相互拥吻着渡给彼此最后一口淡水;又像是被放在了笼屉里,四周都是灼热的水汽,情欲的热度几乎要烫红了彼此。即便如此,他们也不肯分开。
思念翻涌成所有不可言说,变成愈发激烈的动作,他握着蟹钳,蟹心剧烈跳动着,蟹钳将爱人的蟹钳抓得更紧。
他要做爱!在春天的稻田里!
他要做爱!在夏天的蝉鸣声里!
他要做爱!在秋天满是思念的阳光里!
他想要爱人,在蒸笼、在水池、在每一个思念她的日子里。
在金灿灿的阳光略过大闸蟹青色的壳子时,他射了满水池。
……
“这公蟹好瘦啊,都没有蟹膏。”
“那我们换一只嘛,我给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