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是巫柏轩啊。”吴菲着急着说话,把口里的一团青菜囫囵吞下,结果差点被噎住喉咙。
“谁?”赵莹莹顺着吴菲的视线转头往后看,见一个高瘦男生站在苏曈面前,把手机递给她。
距离隔着有点远,吴菲眯了眯眼确认后说:“巫柏轩,跟我同班,广播电视学专业的。”
赵莹莹也推了推眼镜:“他干嘛?搭讪苏曈啊?”
“不知道呢,等下苏曈回来时问问她……啊她回来了回来了。”
可吴菲没来得及开口,苏曈刚放下两杯冷饮就进来个电话:“对的,是我……好的,麻烦你等我一下,我这就过来签收。”
她给赵莹莹她们做了个手势,「我去拿快递」。
吴菲也回了个手势,「去吧去吧」。
苏曈踏着树下的星星影子往快递点走,从快递员里接过一个小方纸盒,拆箱验货后没问题便签收了。
她最后还是买了台理光GR3,黑色小机子在她手里也就比手掌大了一些,方便她轻松扫街用。
她在前两天的社团招新里填表加入了摄影协会,社团通知这周末有一场海边烧烤迎新会。
社团没有硬性要求大家的器材,只要喜欢摄影就行,拿手机拍照都可以,不必非得带相机,不过苏曈本来就有买相机的打算,便把一直放在购物车里的订单结算了。
她蹲在步道旁,把SD卡和电池装进相机里,开机,操作盘很傻瓜,她仰起头,拍了张蓝天白云。
SD卡她买了自带wifi热点的,可以直连进手机里下载相片,她把新相机拍的第一张相片导进手机里,给巫时迁发了过去。
「巫老师,新相机第一张相片[太阳]」
巫时迁正在阿雄肠粉店里和一群玩王者的小学生搭台,嘴里边嗦着肠粉边按开小姑娘的相片。
他三下五除二地把剩下的肠粉都吃完,抹了把嘴就往店外走。
九月揪着夏天的尾巴不放,仿佛仍处在炎夏的天空是块刚洗涤过晾在阳光下曝晒的湛蓝桌布,一团团棉花糖错落在上方。
巫时迁举起手机也拍了张相片给苏曈发了过去。
「我这边的天空啊。」他说。
阿雄刚忙完最后一条肠粉,见暂时没有客人了,便抽个空走到门口抽烟,顺手给巫时迁递了根。
阿雄抽的烟没那么讲究,而巫时迁这人有一点好,他从不嫌烟的牌子,只看是谁给他烟。
他接过后衔进嘴里,给两人点了烟。
“你谈恋爱了?”阿雄笑问。
巫时迁倏地瞪大了眼:“……有那么明显吗?”
阿雄不是第一个说起这事的人,这个礼拜他听到这句话得有好几次了。
他那群狗朋友就不用说了,自从他在樊天那买了个头盔,已经被他们默认成为交了个小女朋友。
之后Barber Shop的阿虎、车房的朱老板、钟点工王姨、健身房bobo教练、工作室修图师小青都这么问他,现在可好,连肠粉店阿雄都能看出了?!
“太明显了,看你一脸傻不拉几的,吃条肠粉都能吃成满脸春风,那不是谈恋爱还能是什么?难不成中双色球了?”
“啧,说得我跟个傻子似的。”
“差不多了啊,什么时候带女朋友来,我免费请你们吃肠粉啊,超多料那种。”阿雄咬着烟打趣道。
“哪跟哪,八字还没一撇,还没正式谈呢。”巫时迁扬扬手,抬脚往家里走。
巫时迁摸了摸还有些泛酸的腹部,高抬了两回腿,今天肌肉总算没那么酸痛了。
他这个礼拜没去找苏曈,不是他不想找,而是刚从健身房里虐完的第二天,巫时迁差点连床都下不来。
微信进来条信息,他以为是苏曈的回复,但不是,是李驰问他今天下午去不去MONSTER。
MONSTER健身房是李驰投资的,但胖胖的李驰不健身,他只负责出钱收钱。
之前一听巫时迁说要办张卡和请个私教,李驰激动地在樊天新建的群里狂嚎,快喊家人去收衣服啊天要下雨啦。
说实话,李驰觉得巫时迁在他们这群中年男子里面身材算很可以了。
这人仗着身高够高,年轻时新陈代谢好怎么吃也吃不胖,打球时篮球衣一撩起来还能看见几块淌着水的腹肌,羡煞了他们这群旁人。
也就是这两年巫时迁放纵了一些,肌肉转化成软肉,但李驰摸了摸自己二师兄一般的肚子,也没什么立场说巫时迁什么,至少巫时迁穿上衣服还是能骗得了小姑娘的,不像他,衣服码数一直增加着数字。
李驰问巫时迁怎么突然之间那么上进了,不再做一条咸鱼了吗?
刚做完卷腹深蹲开合跳波比跳外加一百趟摸地往返跑的巫时迁大字型躺在擂台上,喘着气回答他,咸鱼做久了,还是想下海游一游啊。
“为了你给她买头盔的那个女孩吗?”李驰问。
巫时迁稳了稳心跳,想了一会,说:“算是吧,她是契机。”
苏曈的出现给跌坐在井里的他递了根稻草绳子,告诉他,就算是这样浑身泥泞落魄不堪的巫时迁,也有人愿意亲吻你的唇。
巫时迁觉得,苏曈值得拥有更好的。
*
苏曈敲了敲门,唤了声:“王老师。”
王清媛闻声抬头:“啊,苏曈,你来啦,过来吧。”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几位专业老师,苏曈一一打过招呼,才走到辅导员办公桌旁。
“之前你问过我的那个问题,就是一直没来报到的那位室友……嗯,她确定要休学一年了,你们宿舍暂时只住三人。”王清媛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镜,轻声说道。
苏曈皱眉:“休学?为什么啊?这才刚开学……”
王清媛摇头:“这个涉及到那位同学的隐私问题了,学校不方便透露。”
苏曈心里有疑问,但既然辅导员不愿意说,她也没办法再追问。
“另外还有一件事,是关于你的。”
“我?”苏曈眨了眨眼。
“你母亲的事情学校领导也知情了,如果生活上学习上有什么问题,你都可以随时联系我。”
苏曈点点头:“好的,谢谢王老师。”
王清媛往她面前推了张纸,指了指上面的空白处:“但是学校还是得对你负责,你看,这一栏能不能有办法填上?”
苏曈垂眸,眉头锁得更紧了。
空白的地方是「家长联系方式」。
“你还是没办法联系上你的父亲吗?”王清媛问。
之前回收资料时王清媛已经找苏曈谈过话,苏曈说和父亲断联了很久,只在其他联系人那里填上了一个姓汪的律师的联系电话。
学校之前也有收过父母双亡的贫困生,但那孩子还是有其他亲戚能联系上。
苏曈不一样,以她本人的说法是母亲这边没有亲戚了,有一两个远方亲戚也很久没联系过,父亲那边断联。
仿佛在这世界上只剩下她一人,孑然一身。
苏曈摇摇头,把资料退回王清媛面前:“没有,没办法联系上。”
苏曈的父亲苏阳,一直投身于无国界医生这件事上。
童年的事情她记忆不算深,多得靠叶瑄复述给她听,苏曈懂事以来,家里长期都只有她和叶瑄两人,苏阳甚少出现。
叶瑄也很难联系上苏阳,联系上了也是掩上门对着话筒吵架,小小的苏曈站在门外,觉得父亲是个坏人。
长大后苏曈懂得了苏阳投身的事业。
她从叶瑄的老相簿里想找苏阳的影子,她找不到自己和苏阳有过合照,可叶瑄保留了几张苏阳和非洲小孩的合照。
晒成古铜色皮肤的父亲站在几个明显营养不良的小孩中间,几人都笑出一口大白牙。
她记得父母离婚后,母亲有一次翻着相簿说,你爸爸啊,就不应该移民去美国,他应该直接移民去非洲啊。
她抬头看母亲,虽然母亲在笑,但苏曈觉得,她在哭。
你要说父亲他自私吗?
偏偏不是,他的爱太大了,大得她们这种凡人承受不起,相比之下,等待丈夫归家的叶瑄,等待父亲归家的自己,显得格外自私。
苏曈走出办公室后往洗手间走,她捧起冷水浇在脸上,竟有些刺痛。
她对辅导员撒了谎。
其实在母亲告别式后的两天,苏阳联系过她,她难得发了场大火,想通过电话把怒火烧到非洲大陆上。
她也骂不出什么难听的话,但她没有喊他爸爸,而是直呼其名,说,苏阳你真的没有心,妈妈连去世了都等不到你回来。
而前两天她也接到了苏阳的电话。
苏阳说他刚从萨赫勒地区回到布基纳法索,准备收拾好东西后回旧金山了。
苏阳说想来中国看看她,还问她,要不要去美国跟他们一起生活。
苏曈听着电话那边嘈杂混乱的背景音,反问他,你不再追求你的梦想了吗。
苏阳回答,如果苏曈来美国,他会一直定居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