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焉一生军旅,登上皇位不过七年,那身狂妄莽气依旧,噙笑道:”言教不如身教,君子重然诺!申兰君,我这一声师父叫了,你可不能反悔!否则──”
”否则陛下将待臣如何?”申兰君不爱被人算计,更不喜欢被威胁,皱眉沉声反问。
楚子焉愣住。
申兰君的话如同利爪,撕碎了楚子焉的自尊与盘算。弱势的一方注定没有筹码谈判。
郁闷感充塞胸怀,好半晌说不出话。再开口时,他的嗓音低沉沙哑,似是被岁月风霜磨砥了千百年就要灰飞烟灭。
”是──你说的没错。朕奈何不了你。”
申兰君看他神情忽地落寞萧索下来,他心软了,想开口解释他没有威胁他的意思,但楚子焉眼神蓦然锐利起来。
”朕唤你一句师父,无非是想自保,不想受制于你。朕是不该利用你的愧疚要求你传授术法,但你何尝没有操弄朕的情绪,随口瞒骗,任意欺凌?今日若不是你,朕何须做一个小人!”
愤怒随着每一个字吐出,掷地有声。
”纵使你真是个守陵人也好,你怕的不过是朕逃出帝陵作妖才守着朕吧?那么,朕在此可以向你发誓,绝对不会祸害人间!朕不像你,不会言而无信,必会遵守诺言!就算你不信,坚持要待着也行,但,帝陵应当不止这个墓室,你守在外头!日后不要再到这个墓室里来了,只要朕还有意识的一天,都不想看到你!倘若你不愿,你就灭了朕,也能遂了一桩心事,早日滚出朕的陵墓!”
不过是一句无心的气话,却掀起楚子焉的滔天怒浪。申兰君从未想过楚子焉竟如此厌恶他,连自身的性命都不顾,只想与他划清界线。他心里乱成一团,张口欲言却发不出声响。
他是为了什么守在焉陵的?他没忘记。
绝对不是楚子焉猜测那般恶意,也绝非有意要伤害楚子焉的感受。
他只是──只是什么?
只是得意忘形、笑闹过了头,却忘了楚子焉本来就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哪里容许他人欺辱?以往楚子焉还会反击,和他打上一架,现在却不了。为什么?
现在的楚子焉纵容他的随意调笑捉弄,无非是自知弱势,无法与他相抗衡。
这些天来他到底对楚子焉做了什么?
他以前也从不会让楚子焉难过难堪至此──
想到这儿,申兰君怔住。
从前他没有让楚子焉难过难堪吗?
没让楚子焉气得与他画清界线吗?
看着楚子焉离去的落寞背影,申兰君急了!后悔了!过去种种已然不可追,但现在他不要重蹈覆辙!
他冲了上去,由后一把抱住楚子焉的腰,吓得楚子焉差点没摔跤,险些一头撞上水晶棺椁。
”你干什么!”楚子焉心有余悸地攀在棺椁边缘,回眸怒斥。
只见申兰君垂眸扯住他的腰封,急急道:”我不是有意欺凌你!我只是见你醒了心里欢喜!没顾虑到你的感受是我不对!我会信守承诺,将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你!”
楚子焉闻言讶然。
他还以为没戏了,拼命安慰自己要认命时,申兰君却认错了?
是因为他那番痛心疾首的话让申兰君良心发现了?还是申兰君本来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不管真相如何,瞧申兰君那般急切的语气,想洗心革面的神态,楚子焉心里舒坦了。
他紧绷的唇角松了开来,微微上扬说:”喔?敢赌誓吗?”
”敢!”怕楚子焉不相信,申兰君急急说道:”要是我言而无信,就让我魂飞魄散!”
楚子焉笑得狡诈说:”这赌誓可真重,但太虚妄了。魂飞魄散不必了,只要为朕出生入死,朕说往东,你不能往西就行了。”
”好!”
听申兰君毫不犹豫答应下来,楚子焉心情轻松起来,但腰却很紧──
申兰君抱着他也抱得太紧了吧!
楚子焉眯眼看着申兰君,想起这阵子他老爱调戏他,现在却像个快被休离的小媳妇模样难道是──
喜欢你就欺负你的幼稚行径?
等等,楚子焉心忖,要是申兰君喜欢他,那不是更好拿捏?
那他倒是可以考虑饶恕申兰君这些日子以来的不敬。
但是楚子焉的算盘才拨了第一下,便让墓室长明灯与壁画打消念头,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寒意窜起。
申兰君,你知不知道你是个大活人,而朕是个死人啊!
他可不想等着上西天的同时还要分神扞卫自己的贞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