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再次醒来,外边的风似乎停了。地宫里没有呜咽的风声,却有楚子焉无法压抑的吼叫声。
他简直气坏了。
是哪个老腐儒说君王要宽宏大量?
帝王威仪在申兰君眼前荡然无存,他还要端什么大度的架子?!
现在他只想活活掐死眼神这个轻浮浪荡还对袭击他的申兰君!
楚子焉扶着隐隐作疼的后颈,指着盘腿静坐的申兰君破口大骂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打晕朕!你知道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吗?”
”……臣何罪之有?陛下问臣为何不怕诈尸,臣只是让陛下明白臣所言非虚罢了。”申兰君眼睫微动,抬眸不咸不淡地回道。
楚子焉气得浑身发抖,环顾四下竟是没有一把兵器能够与申兰君一战。他这辈子……好吧,死前哪里吃过这种不入流的伏击过!
”你只能用背后突袭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制伏殭尸吗?!没有别的法子了?书上不是说守陵人个个身怀绝技,能镇压妖邪?你那些符咒、桃木剑、铃铛、黑狗血或什么鬼驴蹄子什么的呢?堂堂正正的对决不行吗?”
”那些臣都有啊。”申兰君无辜地说。
话锋一转,他痛心疾首地说:”然而,陛下是妖邪吗?臣要是用了这些法器道具,陛下岂不要魂、飞、魄、散?那可就不能往西方极乐世界而去了──”
楚子焉闻言一愣,被他的话呛住,待想清楚他话中含意,脸色丕变,红白青紫,色泽缤纷。
他悄悄后退几步,忖度申兰君无法摸到他一根寒毛,才肃容叮嘱说:”爱卿……朕或许是诈尸了,但也没有危害人间或咬人的念头。方才和你闹着玩的,你别拿那些东西出来对付朕,听见没有?”
”臣遵命。”
见申兰君嘴角微弯似是得意,楚子焉心中憋屈,咬牙喝道:”去!将朕的水碧棺椁收拾干净,里头的檀香木都不要了!铺上最好的天丝锦缎!”
”陛下打算做什么?”申兰君不解,疑惑问道。
”躺回去睡好,等引魂使者或黑白无常来接朕!”
看申兰君怔愣的神情,楚子焉撇嘴,不高兴地说:”这么看着朕做什么?难不成朕要在帝陵里游荡,当个殭尸到地老天荒吗?”
申兰君顿时无言以对,默默地将棺椁清理干净,默默地看着楚子焉爬回棺椁,三两下子便传出均匀细微的鼾声。
心真宽啊。
真想引魂使者接引吗?
也罢。就陪着他吧。
申兰君暗叹,再次盘腿而坐,预备以意引气,运行大周天调息养身。
才这么想,棺椁里传出楚子焉一句听起来有些气馁的问话。
”申兰君,朕是个穷帝吗?”
”陛下在世时,国富兵强,百姓安居乐业,为何有此一问?”
申兰君望向棺椁,隔着两层水碧,看不清楚子焉的表情,也猜不透他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那朕遗旨上交待厚葬还是薄葬?”
楚子焉叹了口气,心想他问什么废话呢?肯定是薄葬吧?否则怎会连一件陪葬单衣都做得随便,一撕就破啊。
想到此楚子焉就委屈心酸。
”……有臣在,不会薄葬了陛下。”
喔?
申兰君字字铿锵有力,楚子焉心想世间难得有情人啊。
等等?守陵人哪里能够左右墓葬规格?
他想起方才还没弄清楚申兰君真正的品秩,却已懒得再问。
人都死了,还要计较对方官阶做什么?
长夜漫漫,帝寝孤单,有个人陪着等引魂使者来接应就要偷笑了。
自我安慰一阵后,楚子焉才开口无奈地说:”那好,点起长明灯吧!你不觉得只有东南角那盏孤灯太过黯淡,满室昏昧吗?”
申兰君好笑地望着棺椁,心想楚子焉都打算躺在棺材里睡着等引魂使者来接,那么点不点灯又有什么差别?
”陛下怕黑是吗?”
”谁说的?”楚子焉哼了一声。”怎么?没有长明灯?”
他不过是认为地宫里幽幽暗暗,不知何时会跳出什么鬼东西,让人挺不安的。但这话他绝对不会说出口。
但申兰君却答非所问,轻声开口:”陛下听说过鬼吹灯吗?盗墓贼都会在陵墓里的东南角点一盏孤灯,若是陵墓里有鬼,灯就会莫名地熄灭。当然若灯不小心弄熄了,就会引鬼来──”
申兰君越说声音越低,棺椁那边突然静了下来,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片刻后,楚子焉口气强硬地说:”一具殭尸,一个人,你说谁该怕黑?谁该怕鬼?你吧!是你吧!朕天定之人,哪里会怕!”
狭小的棺椁限制了楚子焉的视线,他瞪着眼前一方窄窄的天,安慰自己不用怕,他就是具死殭尸怕啥鬼──
”吓!”
那方小天空突然冒出申兰君半张脸,就算那张脸再漂亮也会吓得人心脏紧绷,晕死过去!
楚子焉被申兰君吓的一抖,怒斥道:”干什么?你是猫吗?都没脚步声的!忽然就凑过来,你是故意吓朕吗?”
然而,申兰君垂眸没有说话,只是张开手臂,广袖垂落似白翼,看着楚子焉。
楚子焉心里越发不安。
果不其然,申兰君眼神诡异,幽幽说:”不,臣只是想,陛下所言即是真理,该怕的人是──”
申兰君背对着那盏孤灯,灯火照不到他的脸上,楚子焉却仍可以隐约看出他的表情诡异──楚子焉胸口一紧,备受威胁,苦恼手边又无兵器──
就在此时,申兰君广袖一甩!
唰──
东南角那盏灯骤地熄灭!
”嘎!啊──”楚子焉忍不住尖叫出声。
”申兰君!你天杀的干嘛弄熄那盏灯啊!快点起来!混账东西!”
然而,黑暗中只听见申兰君诡怖的闷笑声与突然吹起的过耳寒气。
唰──唰──
唰──唰──
”啊──啊!”
楚子焉的尖叫声断在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