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海秋台多玛逼近,今夜拍卖会的邮轮不会真正离开维港,风雨里,歌舞昇平。
酒会即将进入尾声,义卖会将在船首大厅开始,目录品册人手一本,上面列着详细拍品讯息及捐赠人,大多为珠宝首饰,也有藏画。不过引起关注的却是一块石头,大小约莫三英尺高,一英尺宽,未经雕琢,形体普通,颜色漆黑,就像行山途中随地捡拾,实在奇怪。
而这怪石开价竟有三十万港币,王亚芝同样被勾起好奇,捐赠人落款是查隆基金会,她想了想,没听说过。
今晚说穿其实是个捐款大会,一鸣影业拨了一笔预算,不管是什麽,自己随便看着买便是,弄幅画好歹能挂在公司,一块黑石真不知要做什麽。
Diana也来了,今时不同往日,她的态度没有太多变化,凭这一点王亚芝便有些欣赏她,接手一鸣执行董事以来,人前人後她见得太多,她很坦然,过往那个汲汲营营的王亚芝似乎终於不再浮躁。
只因有个人驻足在记忆之中。
梦里那个年轻些的潇洒,兴许便是前世记忆里的他,冥冥之中,是相遇也是重逢,是过去说不定也是未来,她有种预感,就算此生不再,两人总会再见。
衣香鬓影,不少人主动攀谈,就连何大少都特地过来寒暄了几句,何二公子挤眉弄眼殷勤搭话,搞得王亚芝莫名其妙,Diana临走前轻飘飘抛下一句,何大少单身。
王亚芝不由无语,然而没待她多想,一声极为热络的招呼伴随香风挡在身前,“Chelsea姐!好久不见!我正想着去探你,今天能遇上真系好好彩!............”
粉纱上缀着水晶,直开到肚前的礼服本钱傲人,唐咏欣笑得灿烂欣喜,奉承赞叹,王亚芝却微微一怔,不禁想起当时陪着潇洒去开工,拍那什麽靓仔天师吸血鬼的事情,心中沈沈甸甸。
唐咏欣过来巴结合情合理,只不过此时王亚芝没心思理会,视线之中,另一个女人与她四目交接,那人遥遥一笑,拿起一杯香槟迈步走来,王亚芝眼中闪过冷意,只闲闲等在原处。
“阿芝,”,秦念迦语调中没有纪录丝毫此前发生过的不愉快,然而王亚芝依然精准捕捉到她那丝示好,因为她没将齐乐带在身边。
王亚芝心底不禁想,真是怪了,在普吉岛这两人怎就如此好运?
“一直没机会碰面,其实我都好挂住你,你男朋友潇洒D嘢还请节哀.......”
面对这种空话,王亚芝心中火苗窜起,彷佛光是听她提到潇洒都令人难以忍受,那日在中环看见的,难道真是错觉?
她语调冷冷淡淡,笑容不变,“系咩(是吗)?”
火药中心的气味唐咏欣自是敏感,缩脖子默默闪开,这两位,都得罪不起。
“前尘往事过眼云烟,相信未来大家还有很多机会合作,”,秦念迦忽略她的冷淡,“下个月齐乐有机会拿下影帝,到时候投资人会对刘导的片更有信心,大家系双赢。”
“做生意,确实应该同私人关系分开,对公司的投资人负责,”,王亚芝啜了口香槟,遥遥对与她致意的某影歌双栖天王回礼,几秒後她才慢悠悠接着道,
“不过........我就锺意封杀你哋。“
”你!”,秦念迦没想到她完全不给面,面色一沉,“封杀我哋?你有这个能耐?”
“你试下咯!”
王亚芝制住情绪,过这嘴上的瘾有些无聊,真要封杀齐乐并非做不到,刚才除了何大少,其余几个富豪过来攀谈话里话外都在打听沉非明,她心中明悟,这些人已然家财万贯,但贪念却未止,有钱更怕死,加上已经传得不知什麽样子的海啸生还奇事,估计都捧着万金在找沉非明。
不知谁透的消息,都以为自己与那家伙极熟,虽然不是什麽正大光明的招,但对秦念迦她却没有丝毫心理负担,若投资人都指名不想看见齐乐?娱乐圈便是如此,一来二去商品没有曝光量,观众的热度立刻便淡了。
“你不要後悔!”
见秦被激怒,王亚芝幼稚地笑了,“失陪。”
她转身顺着拍卖公司的引导往船首移动,心底疏去不少浊气,笑容挂在脸上,远远何二公子又凑上来,引得王亚芝一直在注目焦点。
“嘿!Chelsea,点嘛?我大佬不错的,从来都没有绯闻,好专心搞公司,连秘书都系男的,我觉得他对你看法很不同,极欣赏你。”
王亚芝无语,”何少,别玩啦,玩笑可别乱开。”
“没开玩笑,大家单身男女,........”
“边个同你讲我单身?“,她翻了个白眼。
“你不是单身?没有可能啊,我调查过了!”,他一脸惊讶。
”调查我?你有病啊?”,王亚芝真是不知说什麽好。
“喂!别走这麽快,这里这里,”,何二公子追上来,“安排咗VVIP席,“
VVIP?
今天上船的哪个又不是VVIP?自己不过是个影业公司代表,沾了郑芸的光受邀,现在看来,沾了沉非明的光是真,低估这些富豪了,她摇头被何少拉上二楼。
会场不大,就是个邮轮上附带的小剧院,采取欧式装修,红色绒椅,侧面是几个宫廷式迷你小包厢,王亚芝有些不大自在,邻间那可是港岛老牌地产大亨唐家大佬,郑芸的座位则在对面,一层座位几乎已经满座。
她瞥见秦念迦由底下投来的目光,意味不明,而齐乐今晚似乎根本没有出席。
因为不是正统拍卖会场地,今晚采用电子设备设备竞标而非传统举牌,平板操作非常简易,毕竟只有加价一个选项,点一次是上加十万港币,也可以直接输入特定金额。
主持人一袭黑色晚宴服,年纪五十开外,沈稳专业,流程进行的不快不慢,预计在两小时内结束,王亚芝仔细翻看了目录,公司预算两百万,在这些富豪面前不过是凑个参与度,买些珠宝首饰作为公司资产无用,看来看去,似乎只能买画,但画的起价都不低,两百万以下成交的机率不高。
便宜的只剩那颗怪石,上面写的是缅甸未切割原矿,这倒是有趣,还注明可当场切割。
既然只是换个花样捐款,拍不到画,说不定还真得弄颗乌漆抹黑的怪石放在公司。
竞拍热络,名流圈最喜搞这种大和谐场面,看拍品轮转,数字飞速狂飙,王亚芝竞逐的心早淡了,权当看热闹,不知道为什麽,再过两样拍品便要到那怪石,她忽然感觉有些奇异的期待。
开始时,大约所有人仍在观望,犹豫几秒,王亚芝轻轻点了加价,主持人目光一闪随即朝她的包厢看过来,脸上漾起笑容。
“一鸣影业四十万!还有没有人出价?缅甸翡翠原矿,既是慈善,亦是趣味,当场切割还能同乐,说不定这里面是价值千万的玻璃种,.........”
所谓赌石,过去在缅甸曾非常盛行,吸引不少号称能凭原石判断内里是否有翡翠的赌客一掷千金,毕竟一块外表毫不起眼的东西,切开便是数百数千倍的暴利,当然反之也可能切开发现只是颗普通的石头,血本无归,刺激程度远远大过二十一点。
都是来慈善捐款,这东西至少有些赌博的趣味,第一人出价後,陆陆续续开始有其他人加入,不过大概因为起价不高,十万十万的加暂且还没超过王亚芝的预算,富豪们似乎也有默契地暂且收手,没加入这些中小型公司的出价游戏里。
然而不知不觉,金额达百万时,大家已然发现这似乎是两个女人的战争,带着些许八卦和窃窃私语,其余人都收了手,只剩秦念迦的CA经纪和王亚芝代表的一鸣影业继续出价。
还真和自己杠上了?
主持人置身事外兴致盎然,王亚芝心一横,直接将价格提到两百万,就算拍不到,也要让那女人多花点钱。
然而秦念迦似乎真打算无论如何都压王亚芝一筹,轻飘飘地投来一瞥,转头便是两百五十万,王亚芝面上淡然,心底痛骂。
“两百五十万,CA经纪代表出价两百五,一鸣还要加价吗?“
王亚芝恨恨沈默,又不是疯了拿公司的钱去挥霍,虽然那女人眼中尽是挑衅,她只能强迫自己不要陷入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情绪黑洞里。
“三百五十万!?”,静默数秒後,主持人忽然高呼,“程氏集团出价三百五十万,看来这块玉石的潜力相当吸引人啊!CA经纪还会出更高的价格吗?”,会场一片嗡嗡作响,交头接耳,程氏是一鸣影业的最大股份持有人,很明显是郑芸在撑王亚芝,已经无关那拍品是个什麽东西。
“若是老坑玻璃种,这样大小的翡翠兴许价值破千万都有可能,就是冰种也很值得投资,还有贵宾要出价吗?”,主持人也来了兴致,不再像初时那样一板一眼。
不等王亚芝惊愕,主持人音量再度蓦地拔高,十足有戏剧效果,“流金博彩集团七百万!七百万,直接翻了一倍啊!”
流金博彩正是澳门何家,七百万?王亚芝一愣一愣,不明白现在这什麽情况。
“等等,这里有个note,原石拍下将赠送一鸣影业王小姐私人所有!”,这话一出,交头接耳几乎已是轰轰讨论,王亚芝彻底傻了,没空看秦念迦是否气得跳脚,僵着脸她连忙望向何家的包厢。
何大少微微点头致意,她哭笑不得,这都是什麽事啊?
七百万,虽不是这场拍卖会的最高价,但对於一块里面究竟是什麽都不知道的石头来说已经不低,秦念迦想疯也没这财力,而郑芸则是摇摇举杯笑得八卦,不再出价。
尘埃落定,何家拍下的玉石便这样属於王亚芝,而她手上的两百万预算,看来只能事後开张支票纯捐献了。
踯百万金为美人笑的场面成功吸引了众人的兴致,这一般都发生在富豪与女星身上,但现在却是富豪与电影公司董事,就连隔壁的唐老爷子亦投过来似笑非笑的打量,
“当场开了吧,让大家都看看。”
王亚芝自是无异议,立刻有专业的工作人员带着原石切割设备上台,巨大投影萤幕上是三百六十度都被拍摄得清晰无比的半人高黑石。
石皮成屑片片翻飞,他们速度极快,观众席的灯暗下,只剩舞台聚光灯下的一场秀,王亚芝屏气凝神,不知道为什麽,心,再度怦怦直跳,好似真有东西即将呼之欲出。
然而一直到原石彻底切开,里头似乎中空,却只是漆黑一片,像块火山玄武岩没有丝毫翡翠玉种的反射光则,就连最低等级的结晶都没有,七百万,证实买了一块破石头。
何大少倒似全然不在意,遥遥举杯,笑得绅士。
见眼前这般也没什麽能看的,主持人正要让人将工具和残石抬走,底下却忽然有人开始惊呼。
他愣了半秒,聚光灯下石头内部的空心处,竟开始泛起一圈圈涟漪,青蓝色的光如梦似幻,好似有什麽东西正在凝聚和舒展。
众人被眼前这一幕吓呆,就连两位专业切玉石的人都下意识倒退了几步,大萤幕上,清晰可见一朵似莲非莲却不知是什麽的东西由石中出现,漂浮在半空之中,它晶灿青翠,比最高级的翡翠玻璃种还剔透,几乎就是半透明的一个幻影。
王亚芝怔怔地看着那东西,一股极度的似曾相识冲入脑海,她张嘴,一个名字几乎到了嘴边,金刚夜.........。
场内落针可闻,而变故太过离奇,根本不属人间的美景如此惊心动魄,以至於在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向王亚芝时,根本没人能反应过来,就连王亚芝也不能。
它如同被一层青蓝色的流动火焰包裹着,目眩神迷,她下意识地伸出了手,而那朵似莲非莲的东西,竟轻轻停在王亚芝的掌心,几秒後,突然化为虚无。
就像一场神乎其技的魔术。
静默如潮水,场内所有的人都怔怔出神盯着王亚芝,太太夫人掩着嘴一脸惊骇,隔壁的唐老爷子几乎将眼珠都瞪出了眶,口中喃喃却什麽声音也没有发出,哪里还有半分自持,而主持人则呆了近两分钟没有说话。
“翡翠之灵千年难觅,只受有缘人吸引,这位王小姐想来是极有福之人,”,一个低沈的嗓音蓦地穿透凝滞,男人的声线在小剧院的特殊聚音设计中,带起微微共振,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中。
这个声音,几乎令王亚芝整个人狠狠一震,一瞬间,她眼中都是不敢置信。
下层席中,一个高大的男人缓缓踱步而入,一身白色厚挺立领衬衫,肩上和腰上有蓝丝掐金线的披肩和镶着玛瑙宝石的腰带装饰,是泰国贵族正装服饰苏雅帕拉切丹,胸前则是挂着一块水晶般清澈的紫色翡翠。
他看上去二十多岁,一头黑发向後整齐地梳起,皮肤是蜜褐色,五官深刻英俊,颌骨凌厉,一双眼里精光闪现,却不知为何令人不敢直视,彷佛那里头黑暗幽深不自觉勾起人心底隐藏的,不愿为人知的种种邪恶意念。
除了肤色和眼神判若两人,年龄也轻了些,他的容貌竟几乎与潇洒分毫不差!
王亚芝呆愣在座位上,双眼死死盯着底下同样抬头望向自己的男人,眼底一下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