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火锅,四个人从海底捞出来,室外刮着风。
夜深,风吹在身上冷极了。
天已黑透,只留下街灯那丁点光亮,她们打了一辆车,司机是个女人。
林泳爱坐在副驾驶座上无意识地看着车窗外的街景,身后的舍友时不时地抛出一个话题,她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接话。
司机开得快,像是要急着回家看孩子。沿路的建筑一晃而过像是阴雨天的乌云,压抑的黑像是要将她吞噬。
林泳爱颓然地闭上眼睛,她将眼前的一切当作一场梦,如果可以醒来就好了。
如果可以从噩梦中醒来就好了,可是她早已分辨不出这梦的开始了……
回到寝室后,她和大家说了一声便进了浴室。
林泳爱站在镜子面前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伸出食指无意识地在镜面上涂涂画画。
直到手举累了,她看着脏乱不看的镜子,上面是她指纹勾勒出的图案。
林泳爱失去焦距的双眼慢慢对上焦,她意识到她在陈冉的名字上画了无数个大叉,明明是白色看起来血淋淋的。
她倏地收回手,抵在水池边慢慢地蹲下来,将头埋进膝盖里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他们有了孩子,而孩子是她永远也不可能给林豫的,她第一次这样彻底地接受这个事实。
结束了,即使是噩梦也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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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第一天还未过完,楼下的宿管阿姨在叫着她们寝室的牌号还有她的名字,说有人找。林泳爱第一反应是朱朱,不过她来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下自己呢?
她在长袖睡衣外又套了一件牛仔外套后,穿着拖鞋就往楼下走。
宿舍楼外的路灯坏了,还没有人来修。黑暗中只能看到,不远处的法国梧桐树下站着一个人。林泳爱看了看那高大的身影,大约猜到了是谁,心上又有些难以相信,于是她身体前倾地立在台阶上试探地叫了一声:
“陆绪?”
于是那个人转过身在黑暗里回了她一声。
“林泳爱。”
她眼神在周遭看了一圈,笑容有些不自然。
“你从S市过来的?这么晚?朱朱她也一起来了?”
“我没让她过来。”陆绪将手机的手电筒打开,照在她的脚边。
林泳爱这时才看到他手里提着一个正方形的盒子。
她看着他带着暖黄的光亮缓缓走向自己,内心突然有了一种预感。
她走下台阶,陆绪已经站到她的面前,直接挡住她眼前的光线。
“你吃过了吗?”
林泳爱有一些忐忑,她仍能想起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有多不愉快。
“晚饭?我吃过了。”
陆绪举着左手提着的盒子。
“那再陪我吃一点吧,不会太久。”
林泳爱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笑着说:“好吧。”
陆绪让林泳爱带路去操场。
于是林泳爱在前面走着,有些心不在焉。
她听到陆绪在她身后说话,
“那天她送你去机场,我就在不远处,我看到你回头像是在找人,但我知道你不是在找我。”
她闻言就要回头,陆绪却制止她。
“你继续走,别回头看我。”
林泳爱安静地继续往前走,两只手别扭地攥着。
当她看到陆绪在树下站着时,她已经猜到他的意思。
他在周五的夜晚从S市来找自己,拿着一个生日蛋糕。
两个人很快就走到了操场,陆绪将自己的外套脱下给林泳爱垫着。
然后,他就这样躺在操场上像是泡沫纤维一样的绿丝上,问出声:“你等到你想等的那个人了吗?”
林泳爱依然坐着,她看向地上的蛋糕盒子,轻声说:“陆绪。”
可是他没有给她机会,“其实,我一直想和你一起看一场零点电影的,所以我今晚坐高铁赶过来,不过看到你以后,”他对她笑了笑,“我突然觉得,很多想要做的事并不一定真的要去做,想想就很美好。”
他将头枕在双手下继续说。
“我这些天一直在想,如果我平常对你耐心一点,对你温柔一点,当我我舍不得你的时候就说舍不得,而不是让你赶紧走,我觉得你可爱漂亮就说你在我心里最可爱漂亮,而不是装得很嫌弃,你会不会就不会和别人……”
林泳爱的脸色看起来苍白,有一定程度是因为夜晚的风。
她不知道此时对他说些什么才能让他恢复成当初那个尖酸刻薄的直男癌,至少他的声音听起来不会这样难过。
他转过头静静地看了她了一会儿,在夜风中对她笑了笑,声音难得的温柔,透着难以言喻的伤感:“你不用有压力,或许我没有想象得那样喜欢你。”
他的话像是一杯冒着泡泡的汽水,将她的心浸得酸涩。
她抬头看向天空,头顶的星光像是一块块碎片,就这样照在他们的身上,林泳爱突然想,这世上,人们去爱人是不是都是这样可悲?
因为两情相悦是很难的,一厢情愿才是世间常态,不是吗?
不过星星只会闪烁,不会给她答案。
她在这慢无人烟的塑胶跑道上,长久地缄默着。
最后,她依然抬着头看着天空,因为困倦,她眼前有些模糊。
她轻声说:“谢谢你喜欢过我,让我知道你从前那样对我说话并不是因为讨厌我。”
陆绪声音沙哑,“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
林泳爱终于站起身,将身下他的外套递还给他:“没关系,我们从小认识,是我小心眼了。”没等陆绪回应,她继续问,“现在那么晚了,你打算怎么办?蛋糕还要吃吗?”
陆绪沉默了片刻,从草地上跳起来,将身上的绿丝掸了掸,“我不吃了。”他将蛋糕提起放进林泳爱的手里,继续说,“是你最喜欢的那家手工店的草莓蛋糕,我定了6点的飞机,去机场等等就好。”
说完,他将外套拿在手上,“走吧,我送你回寝室。”
林泳爱双手抱着胸跟着他,她低头看着地上他被拉长的影子。
也许因为是周五,陆绪将她送回寝室外时,大楼还没锁。
林泳爱很想将陆绪送到机场,但她开口的瞬间却摆出一张明媚却刻意的笑脸,她对陆绪招了招手。
“那我进去啦,你小心。”
陆绪自嘲地看着她,神情复杂难辨,“林泳爱,以后不要再为不值得的男人伤害自己。”
她因他的话吃了一惊,林泳爱犹豫着问道:
“陆绪,你的话是什么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