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醒醒！”
林绿迷迷糊糊睁开眼，表情有一瞬间迷茫，看见薇薇安的脸，她立马清醒，向薇薇安道歉：“抱歉，我睡着了。”
她抬头看表，六点整，只睡了二十多分钟，林绿松一口气，还好没有睡过头。
“绿姐，还有我在呢，我肯定会叫你，你没必要绷得和一根弦似的。”
CC嘟嘴抱怨。
“抱歉。”
林绿道：“早些年赶秀不小心迟到过一次，丢了一个广告代言，从那之后就有点紧张过度，生怕睡过头。”
薇薇安给她盘发的手一顿：“绿，你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休息？哪有时间。”
林绿无奈摇头，CC扑哧一笑，像听了什么笑话似得：“你叫绿姐休息？绿姐可是业内出了名的铁人，好几年的秀霸不说，时装周完了之后，不是在拍广告，就是在拍广告的路上。”
“我要真有那么多广告拍就好了。”
林绿扭头看她：“时尚圈最是喜新厌旧，你这几年在我身边，看和我一起走秀代言来来往往换了多少批模特？模特圈改朝换代这么快，我再不拼命，MDC哪能留住我的身影？”
“好啦，好啦，我也是看绿姐太辛苦了嘛，你不想想，MDC第三的Lily姐不也每年恋爱旅游事业三不误，绿姐你就不能学着点吗？”
林绿一点她脑袋，有些想笑：“我要是想学，那只能重新投胎，lily名媛出身，起点高，我起点低，自然要付出多一点努力。”
“行行，都别说了，看看，发盘好了，怎么样？”薇薇安将她推到镜子前。
林绿看着镜子中自己，有片刻陌生，黑发高高挽起，白净小脸尽数露出。
她是混血，高鼻深目，五官精致而立体，即便不化妆也已经相当出色，且特别。
她的五官很有记忆点，眉眼距近，眼睛深邃细长，眼中留白较多，唇薄而不抿向下，下颌细窄收紧，长相偏冷淡、厌世、端得是高贵冷艳范，很有遥不可及的距离感，常给人生人勿近的气质。
经过薇薇安妆点，眼尾被眼线挑起上扬，唇线画得略微突出，又挑选了正红玻璃制地唇釉，让她薄而精巧的嘴唇变得饱满立体，令清冷的五官平添几分妖娆多姿，既明艳动人，又多平白了丝人味。
“很好看！”
林绿端详片刻，一笑：“我都快不认识自己了，像换了个人似的。”
薇薇安满意极了：“绿，你笑起来更好看了，该多笑笑。”
林绿点头应声好，起身与她道别：“薇薇安，很高兴认识你，电话联系，我和CC先走了。”
薇薇安将她送出门，递她一张名片，挤眉弄眼：“祝你好运，绿。”
“莫尼耶夫人的别庄在巴黎市郊，开过去大概半个小时，绿姐，你要是困了，可以睡一会儿。”
林绿摇头，看向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刚刚睡过了，现在不困。”
CC看着她被灯光映照地时红时绿的侧脸，忍不住问：“绿姐，说真的，我跟着你以来，还真没见过你休过长假，为什么啊？”
林绿看她一眼，没头没脑问了句：“CC，你跟我多久了。”
“2年半了，我一毕业就跟着你。”
林绿点头：“嗯，挺久了。”
她想了想，两年半前她MDC排位刚进前十，位列第九，也刚和前男友分手。
“CC，你有没有过很穷的时候。”林绿打了比方：“节衣缩食，吃顿饭都要小心翼翼惦量价格。”
CC皱皱鼻子：“没有。”
她家境是算不上多好，但也从小不愁吃喝，也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CC偷瞟林绿安静的脸，暗自猜测她这番话的意思，难道绿姐以前很穷？
“我也没有。”
林绿打破她的猜想，她看向CC，CC只比她小半岁左右，却与她在性格、经历方面都截然相反，她如同一张白纸，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做模特吗？”
CC摇头，她在林绿身边两年多，极少听她谈论私事。
“开始只是兴趣，我15岁签公司，16岁走上四大（四大时装周），我记得第一场秀还不是四大，而是在日本，是一个小牌子，后来听经济公司安牌去了米兰面试，我运气很不错，四大时装周首秀就是Prada，还一签签了三年，这对新人来说，起点相当高，但我当时对模特工作并不认真，我的经济人告诉我：如果你因此沾沾自喜，那么你就会被取代，Prada女孩这个称呼，会是任何人的，她还说，如果我24岁前事业仍未有太大突破，那你在模特这个行业便没什么发展前景可言了。”
“但是我并不认同她的话，Prada是顶奢品牌，多少模特一辈子摸不到它的代言，我出道便拿到，多么厉害？事实上，我为我的愚蠢付出了惨痛的代价。19岁时家里出了点事，Prada与我的合约结束，那时我才发现，入行三年，除了Prada外，我竟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品牌代言，那时我才正式将模特当成一份工作，而不是仅仅一时起兴，我开始认真面对我的每一份面试，每一次工作机会。”
CC听得很认真，每当林绿报一个年龄，她就在对比自己那个时候在做什么，她想起姑姑将她安排给林绿前，曾多说了一句：林绿和你同岁，已经入行6年多了，是个老模了，跟着她，你会轻松很多。
她那个时候就很佩服林绿，在大家都还在上学的年纪，她就已经赚了那么多钱。
林绿笑了声：“羡慕我？”
“绿姐怎么知道……”
“你的表情，你的眼睛，很显然。”
CC摸了下脸，原来自己这么容易被看透。
林绿认真说：“CC，不要轻易羡慕任何人。”
“为什么…”
林绿替她撩了撩头发：“你要知道，每个人都有让其它人羡慕的点，可没有人知道他为之付出了什么。”
她看着CC，纯真热情，对生活充满朝气，多么弥足珍贵又难得。
林绿嗓子痒了，她想抽根烟，尽管她已经戒了很久了。
CC撇嘴：“绿姐，你可别逗我了，我哪有什么让人羡慕的。”
林绿摸摸她脑袋：“你可是名牌大学生呢，我连高中都没读完，你说我羡不羡慕。”
“绿姐…”
CC愣了愣。
“很多模特都是如此，你也别心疼我。”林绿说着，浅浅一笑：“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也有很多模特选择做一两年，就退圈去专攻学业了，我放不下工作，没什么好可惜的。”
“至于你刚刚问我，为什么不休假。”
林绿又看向窗外，灯红酒绿。
嗓音清淡。
“我做模特第一年，就在秀场上见过很多世界各地的女孩子，因为家境原因，读不上书，远走他乡来做模特，她们就像我说的，在走完秀后，吃一顿饭都要小心翼翼，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人光是活着，就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各大小模特公司为了保证四大时装周的模特全掌握在自己手中，大多会以成批的量去寻找身高体重年龄合适的女孩们签合同，而这些女孩，有很大一部分家境并不好，在千载难逢的机会面前，她们别无选择。”
“签完后，会由公司先垫付——培训、准备模卡的费用，再将女孩们全送去各个品牌的面试，会有很大一部分被刷下来，被刷下来这些的女孩，最终会被公司弃用，还要承担公司先前垫付的账单。见识过浮华名利，又归于平淡，这种考验对于心智未成熟的少女们太过残忍，由此堕落，不计其数。”
“有运气好的女孩能走上四大（四大时装周），但能否在时尚圈站稳脚，这就另说了，模特圈靠的不只是实力，还有运气，我那年，恰逢Prada春夏广告需要新面孔，而我运气好，被设计师选上。模特经纪公司每年被送上四大的新人模特太多了，知道吗？曾有波斯顿大学的社会学家统计，在全球四大时装周期间登台露面的模特中，昙花一现后再无音讯的模特比例高达47%，下一年还能再在时装周见到的模特都是其中佼佼者。”
“人们以为模特能赚很多很多钱，但这不是真的。只有2%的女模才那么赚钱，而所有人都想成为这2%中的一员。”
“听过养蛊吗？和这很像。模特不是一辈子的工作，设计师永远偏爱新面孔，很多人说我出道即巅峰，可我想做到一辈子，那我只能努力让所有人记住我，进入MDC中的industry icon（仙极人物）或the supers（神级人物）榜单，我还差太多。”
林绿平铺直述，说的很直接，语气也没什么起伏。
却莫名其妙地令CC听得心惊肉跳。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林绿拍拍她肩膀：“好了，到了，下车吧，别想太多，苦日子都熬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