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苒口齿盈盈,眼似含星,一般很安静,若论及自己所熟知的领域,则伶俐而谈,雀然灵动,很吸引人。
裴靖清有些忘怀,她忽然极认真地说,帮助他会令她坦然临危,从容不惧。
一种微渺弱小,却能震动到灵魂深处的力量,拨弄着裴靖清的心弦。 十七八岁的裴苒眼横水波,颊生粉红,是一树三四月间的桃花,从他脚下硝烟焦土中新生长出来,不染纤尘的鲜妍。
“师长,长官部电令。”
裴靖清见杜钦进来,刚刚那一瞬间,有些一晌贪欢的错觉。
“苒苒,去把碗碟送去伙房。”
“好。”
裴苒收拾东西离开,杜钦念电,“因交通阻断,徐昭部、白正廷部无法按时抵达各自防区,现着128师裴靖清部于东临继续坚守三日。”
第七军原定在汵西阻截寇军北上,力逼寇军至东临,最终会战灭敌。
然而现在,杜钦道,“师长,如果南面寇军的继续增兵,我们一个师可能很难抵御。”
裴靖清盯着地图思量,用沉朗的嗓音若不在意道,“何止很难抵御,我部西面的徐昭防区目前兵力空虚,如果寇军兵分三路,由南、西北、东北而上,形成合围之势,我128师就会被动成为一支深入孤军。”
战况险恶,由裴靖清说出来却似话寻常。
“复电长官部,128师依令坚守东临,誓挫敌锐,绝不退缩。”
“请五团团长赵长庚,二十八团团长辛姚,三十八团团长孙迪。”
杜钦将三人请来,裴靖清传达了守城命令。
都是跟裴靖清南征北战多年,出生入死,打惯硬仗的人。
饶是敌我实力悬殊,固守任务艰巨,三位团长面不改色,不置微词,决然受命。
裴靖清顺利布置防御任务,“三个团中各挑选士兵90名,分别在东临南、东、西面动员当地百姓,配合工兵团犁路为田,伐木作栅,迟滞敌军行军速度。”
“东临城正南五十六里纵深,每隔八里设一道防线,务必保证三天内不准一个寇军越过防线。”
*
《本草图谱》中有些引用文献,较为晦涩,裴苒在包扎所帮忙翻译、做些注释。
她原不知军情紧急,枪声炮声,以为像寇军昨天的进攻一样,到晚间就好了。
自战斗开始十几分钟,伤员就被源源不绝地送往包扎所。
各种呻吟哀嚎,充斥于耳。空气中弥漫着血液的惨烈腥气和药水的刺鼻气味,扰得她无法凝神。
干脆,她去做一些力所能及地气力活,帮忙烫洗绷带,给伤兵擦脸洗手,喂饭。
忙得团团转,越忙越不完,裴苒觉着自己是在绝地幻境,在伤残和死亡间周转。
翌日,侦察兵探知北上的寇军果然有向西北前进的动向。
裴靖清当机立断,抽出两个团的兵力去西北阻敌。
前沿压力骤增,依然抵抗顽强,敌人久攻不下,恼羞成怒,进行火力覆盖。
第一、二道防线伤亡之惨重,可以想象。
包扎所内吗啡等药物出现严重不足,部分药物只能用在重伤员身上。
一战功成万骨枯,裴苒看得心里很难受,她有一盒吗啡、一盒抗炎药,那是为裴靖清以防万一的。
“苒苒小姐?”
裴苒池边心不在焉地洗绷带,被人叫回神。
这个人,裴苒有印象,是那天晚上说她是裴靖清相好的人里的。
脸上一红。
“苒苒小姐,子弹取出来了,我要上前线了。”李充直手臂裹着绷带,精气神好极,说得像去串门。
“可是……你的伤没好呢。”
“前线吃紧,师长把指挥所都顶到前沿坐镇了,我们这点伤,得尽快归建。”
裴苒心咯噔了下,裴靖清把指挥所顶到前沿去了?
李充直从口袋里掏出两枚银元,“这是来汵前,军队给我们发的两枚银元,我女儿和苒苒小姐一般大,送给苒苒小姐买花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