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阳擎海走向她,笑问:“小娘子,你究竟想割颈自尽,或者下棋?”
“你强逼于我,我便自尽。”裴花朝将刀刃抵住皮肉,颈部传来刺痛,淌下一条热流。
“我何必在乎你死活?”东阳擎海顿住脚步。
“我死了,你报复崔陵的谋划便功亏一篑。”
东阳擎海摆了摆手,“别掉文,老子斗大的字不识两石,听不懂什么‘功’啊‘亏’的。”
“这……你若……你若得不到我,便不算真正报仇。”
东阳擎海闻言,匪里匪气坏笑,“你死了我固然睡不着,你活着难道便肯让我睡?”
臭不要脸!裴花朝通红了面皮,无奈形势比人强,只能把詈语咽回肚子里。
她忍气打商量:“我们赌棋,我若赢了,你不得动我一根寒毛,保我平安离去,永不相犯。”
东阳擎海摩挲下巴,一脸不正经,“换句话说,我若赢了,爱怎么动你,你全依?”
呸!裴花朝心中对东阳擎海啐个不住,面上老着脸皮道:“是。怎么,敢赌不敢?”
东阳擎海望着她,面上恒常惫赖坏笑,眼色却深了起来。
这等沉默凝注比他满口荤话更教人胆颤心惊,裴花朝强自镇定,挤出冷笑。
她说道:“也是,堂堂一个山大王,倘或败在妇人手里,面上可无光了,不如动用蛮力稳当。”
东阳擎海一哂,“甭激将,当心搬砖头砸自个儿脚。”
裴花朝还真有些担心斗棋一举讨不了好,她自负棋力不弱,却也不敢小觑东阳擎海。这贼子房间无甚玩物,唯有鹘鹰和棋桌,以此推断,他平素爱好有二,一是鹰隼派得上用场的狩猎武事,二便是奕棋;既热爱,造诣或许不低。
她扬起脖子,“事态再坏不过如此。”因为决心破釜沉舟,呖呖莺声透出一分铿锵音韵。
东阳擎海见状,身形一动,裴花朝立时往后退步,手持刀刃相对。
东阳擎海却是走到衣柜找出一方毛巾扔给她,“擦干血渍,我们一局决胜负。”他指向棋桌,示意她落座。
裴花朝大喜过望,面上却不敢露出来,心念转了几转,又道:“还有一件事。”
“何事?”
“我要用饭。”
东阳擎海对着她从来就是坏笑,大抵这节骨眼她居然还顾得上肚皮,这反应太出人意料,他神情微怔。
裴花朝解释:“我肚内无食,精神不济,便无法与你分出公道胜负。”
其实她还盼望借由用饭挨延些时间,澄静心思对奕;若果不幸赌棋败北,吃饱了,好歹多些体力反抗。
话说回来,其实她仍旧有些疑心东阳擎海并无意强占自己。先前几次交手,她教汉子的气力全然压制,束手无策,刚刚却顺利挣脱他搂抱,不是他存心放自己一马是什么?
东阳擎海笑道:“你常被掳吗?谈起条件一套一套,挺熟练的样子。”说完,唤来仆妇送饭。
裴花朝扛着东阳擎海隔桌打量的目光,不紧不慢吃饱饭,便开始对局。
由落第一子伊始,她心绪渐次沉重。
东阳擎海在棋秤上果真不是好吃果子,攻守狠准,杀夺快稳,几次落子把她看得头皮发麻,必须打叠起十二万分精神救应防拒。
也正因为敌手棋力不容小觑,她从前只教棋谱里的名局难倒,一朝遇上道行不凡的真人对奕,拿出看家本领对局之余,竟觉出一种棋逢对手的痛快,慢慢忘却自身四面楚歌,全心投入。
经过一番厮杀,终于她以半子差距险胜。
棋局下得酣畅淋漓,兼且攻克难缠对手,裴花朝忘形双手一拍。
“我赢啦!”她笑靥盛绽。
半晌她记起赌约,带着残存笑影由棋桌抬首,撞上东阳擎海视线。
凝眸处,她欢喜尽没,毛骨竦然。
东阳擎海坐在席上,右脚曲起,右手支在膝盖上,横过身前,手背抵唇。这姿势稍微掩面,更突出他那双眼眸。这时他俊朗面庞没了嘻笑神情,黑眸亮得吓人,一瞬不瞬凝注她。
那等眼神,是野兽发现肥美猎物,就要暴起捕猎扑食,将之一口吞落肚腹。